寨中瞬间大乱！哭喊声、奔跑声、兵器碰撞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呐喊声混杂在一起，将暮色下的勐泐搅成了一锅沸粥。火光在远处山下几个寨子的方向隐隐闪动，更添了几分恐慌。
刀管家吓得面无人色，声音发颤：“真…真是安南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打到山下来！大人，您…您快随我去土司楼躲避！那里墙高门厚，安全些！”
杨慎却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寨子。他看到刀旺的人马并未立刻冲向山下御敌，反而在寨门附近集结，似乎还在等待什么。刀旺本人骑在马上，正对着几个头目大声吩咐，远远望去，那神情与其是焦急迎战，不如是在…调度安排？
“不对…”杨慎喃喃自语。安南人骚扰边境是常事，但直接攻击勐泐这种大寨子的核心下属寨落，并不多见。时机更是巧得令人怀疑——就在他严词拒绝刀旺的贿赂，双方几乎撕破脸之后不久。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贼来”！
“忠叔，拿上我们的东西，尤其是陛下的手谕和印信！”杨慎迅速转身，语气果断，“刀管家，土司楼我们就不去了。你立刻回去，保护好老土司！告诉他，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紧闭楼门，切勿轻出！”
“啊？那…那大人您…”刀管家愣住了。
“我自有去处。”杨慎不容置疑，“快去！老土司的安危要紧！”
刀管家见杨慎神色坚决，不敢再多言，一跺脚，匆匆钻出后门，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郑
“少爷，我们去哪儿？”杨忠迅速收拾好一个紧要的包袱背在身上，紧张地问。外面的喊杀声似乎更近了。
“去一个他们都想不到的地方。”杨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去铜鼓楼！”
“铜鼓楼？”杨忠大吃一惊。那地方位于寨子中心的高处，看似显眼，实则因为其象征意义和常年有刀旺的人看守，反而在混乱中可能成为思维的盲区。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而且，我想亲眼看看，那面鼓是不是真的哑了。”杨慎着，率先从客楼后窗翻出，借着暮色和混乱人群的掩护，沿着记忆中的路，快速向寨子中心摸去。
杨忠连忙跟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路上，只见寨民如无头苍蝇般乱跑，妇孺的哭喊声令人揪心。偶尔有刀旺的手下持刀跑过，大声吆喝着组织“青壮”去守寨门，却显得混乱而无序，更像是借机控制寨内要道。
杨慎主仆二韧着头，尽量避开人流，专挑阴暗狭窄的巷子穿校有两次差点与巡逻的壮丁撞上，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越靠近铜鼓楼，反而越安静。巨大的铜鼓高悬在石砌的鼓楼之上，在渐暗的光下沉默着，仿佛对下方的混乱漠不关心。鼓楼下方的入口处，果然有两个持刀的壮丁守着，但此刻他们的注意力也被远处的骚乱吸引，正伸着脖子张望，低声交谈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少爷，有人守着！”杨忠低声道。
“绕到后面。”杨慎观察了一下地形。铜鼓楼是石木结构，后面紧挨着一片茂密的竹林，或许有可乘之机。
两人悄悄绕到楼后。这里果然僻静，竹林提供了很好的掩护。楼后墙颇高，但有一处似乎因为雨水冲刷，石头有些松动，形成了一个的凹陷。
“忠叔，托我一把。”杨慎低声道。
杨忠会意，蹲下身，用肩膀顶住杨慎的脚。杨慎借力向上攀爬，手指抠住石缝，艰难地向上挪动。好在墙体粗糙，他身手也算敏捷，几下便扒住了二楼一扇通风用的木窗边缘。
木窗从里面闩着。杨慎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薄刃刀，心翼翼地从缝隙中插入，一点点拨动里面的木闩。楼下，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寨内的混乱声完美掩盖了这里的细微动静。
咔哒一声轻响，木闩被拨开。杨慎轻轻推开窗户，里面黑漆漆的，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灵活地钻了进去，随即放下一条早就备好的布带，将杨忠也拉了上来。
楼内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杂物，积满了灰尘。中间便是那面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铜鼓，静静地矗立着，鼓身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和云雷纹，在黑暗中隐隐透着幽光。
杨慎第一时间看向鼓架旁边——那里本该放着鼓槌的地方，空空如也！
刀管家所言不虚！鼓槌果然被拿走了！
他快步上前，伸手抚摸冰冷的鼓面。没有鼓槌，如何敲响这代表着权威与号令的铜鼓？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话声！有人上来了！
杨慎和杨忠大惊，连忙躲到一堆杂物后面，屏住呼吸。
上来的是两个刀旺的手下，点着一个火把，骂骂咧咧。
“…妈的，乱糟糟的，偏偏派咱俩来这鬼地方守着这破鼓！”
“少废话！二少爷吩咐了，这破鼓也不能出岔子！看好就行！”
“有啥好看的？死沉死沉的，谁还能偷走不成？依我看，二少爷就是太心…”
“叫你守着就守着！哪那么多屁话！去，看看楼上窗户关好没！”
一个脚步声朝着他们藏身的杂物堆走来！
杨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杨忠的手已经摸向了短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狗子！黑皮！快下来！二少爷叫所有人去寨门！安南狗子冲过来了！快！”
那走向杂物堆的脚步声顿时停住。
“妈的！真来了？快走！”
两人骂咧咧地，举着火折子匆匆跑下楼去，脚步声很快远去。
杨慎和杨忠这才松了口气，后背都是一层冷汗。
“少爷，现在怎么办？鼓槌不在，我们…”
杨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昏暗的楼内快速搜索，忽然定格在墙角一堆看似废弃的杂物上——那里，似乎有一根长长的、裹着油布的东西，形状…
他快步走过去，扯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根备用的、略显陈旧却依旧坚固的鼓槌！或许是年代久远被人遗忘，或许是老土司暗中留下的后手！
真是无绝人之路！
杨慎抓起那根沉甸甸的鼓槌，走到巨大的铜鼓前。
“少爷，您要…”杨忠惊愕。
“忠叔，你去窗口盯着下面。”杨慎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了鼓槌，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沉默的巨鼓，“刀旺想借安南人之手制造混乱，甚至可能想趁乱做点什么。他怕这鼓声，我就偏要让它响起来！”
他凝聚全身力气，抡起沉重的鼓槌，朝着那尘封已久的鼓面，狠狠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苍凉、却又无比恢弘浩大的巨响，猛然从铜鼓楼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和混乱，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的怒吼，朝着整个勐泐山寨，朝着周围的群山，滚滚扩散开来！
这一声鼓响，如同平地惊雷，让混乱的山寨骤然一静！
所有奔跑哭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骇然望向铜鼓楼的方向。
正在寨门处调度人马、甚至可能准备着某种阴谋的刀旺，脸色瞬间剧变，猛地扭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怒！
土司楼里，正提心吊胆的老土司刀勐，听到这声久违的、却依旧威严的鼓声，浑浊的老眼里猛地爆发出一点精光，挣扎着想要坐起！
“咚！咚！咚！”
杨慎没有停歇，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敲响了这面象征着秩序、权威和凝聚力的铜鼓！
鼓声如同滚滚雷声，响彻暮色下的山野。
原本惊慌失措的寨民，在这熟悉而威严的鼓声中，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情绪渐渐被压下。
一些忠于老土司的旧部和老人，听到鼓声，先是惊愕，随即神情变得激动而坚定，纷纷拿起武器，开始自发地向铜鼓楼下聚集。
混乱的局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鼓声，开始发生微妙而迅速的转变！
刀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气急败坏地吼道：“快去铜鼓楼！看看是谁在敲鼓！把他给我宰了！！”
然而，已经有些晚了。
鼓声就是命令，就是信号。
杨慎站在铜鼓楼上，一下下敲打着巨鼓，虽然手臂酸麻，虎口震痛，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他知道，这鼓声一响，他与刀旺的较量，就从暗处的勾心斗角，彻底摆到了明面上！
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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