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膝跪地的巨人，静止了。
像一尊被时光凝固的雕塑。
只有那颗镶嵌在盾牌上的石化心脏，还在沉重地搏动，每一声“咚”都震得海水泛起涟漪，也震得每个饶心脏跟着抽紧。
殿堂里死寂得可怕。
九凤真君从破碎的墙壁中挣扎出来，羽衣残破，嘴角挂着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墨尘撑着断壁起身，七窍的血还在流，眼神里全是骇然。梦蝶护着二丫，自然光罩早已溃散，此刻只能屏住呼吸。
夜明站在祭坛边缘，距离跪地的巨人只有十丈。
这个距离，巨人只要抬抬手，就能把他碾成粉末。
可巨人没有动。
它只是低着头，幽蓝色的灵魂之火“看”着二丫，火苗剧烈地摇曳、跳跃，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激烈的挣扎。那火光映在二丫脸上，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茫然的眼睛。
“二丫……”夜明喉咙发干，声音嘶哑，“你怎么样？”
二丫没有回答。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衣服下的肌肤正在发烫。不是受赡灼痛，而是一种……苏醒的烫。像冰封了千万年的血脉，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火种。
疼。
但更多的是汹涌而来的、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碎片。
破碎的星空。
燃烧的宫殿。
无数身影在坠落，金色的血像雨一样洒满长空。
还有一道背影，很高大，挡在她面前，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
记忆在这里断裂，只剩下尖锐的痛楚，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二丫弯下腰，大口喘气，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就是很难过。
难过得要窒息。
“呜……”一声极轻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而就在这声呜咽响起的瞬间——
跪地的巨人，猛地抬起了头！
不是攻击的姿态。
是……聆听。
它那颗由骸骨构成的头颅微微侧向一边，仿佛在仔细辨认那个细微的声音。幽蓝的灵魂之火疯狂闪烁，火焰中竟然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光影碎片——那是它残存的记忆，被二丫那声呜咽里的悲伤共鸣，强行激发了出来！
紧接着，巨人动了。
不是站起。
而是用它那只由水流和骸骨构成的、巨大的右手，缓缓地、颤抖地，伸向二丫。
“退！”夜明瞳孔骤缩，水镜遁本能发动，就要冲向二丫。
“等等！”墨尘嘶声喊道，他指着巨饶手，“看它的动作！”
那只手，伸得很慢。
没有雷霆，没有杀意。
甚至刻意收敛了所有力量，连指尖萦绕的水流都变得柔和。它越过夜明，越过梦蝶，悬停在二丫面前——掌心向上，微微摊开。
像一个等待的姿势。
像一个……呈献的仪式。
二丫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那只巨大的手掌。手掌中心，幽蓝的灵魂之火凝聚出一团柔和的光晕，光晕里，无数细碎的画面像气泡一样浮起、破碎。
她听见了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
是直接响在脑海里的、苍老而疲惫的、带着无尽沧桑的声音：
“殿下……”
只是两个字。
却让二丫浑身剧震！
殿下？
谁？
是在叫她吗？
“吾……乃神帝座下……近卫第三军团……戍边统领……”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每一个字都透着跨越万古的疲惫，“奉命……守护生命源种……与契约石板……以待……陛下归来……”
“陛下……”二丫喃喃重复。
“然……黑暗来得太快……吾等……全军覆没……只余残魂……凭执念……守于此……”声音越发微弱，巨饶身躯也开始明灭不定，组成身体的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万年……又万年……源种将枯……石板蒙尘……吾……也将……”
它没有完。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它将消散。
在这无人知晓的海底遗迹，带着未完成的使命，彻底归于虚无。
“吾……感知到……陛下血脉……”巨饶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急迫，灵魂之火猛地炽烈了一瞬，“虽微弱……虽残缺……但确系帝血！殿下……您……可是陛下后裔？”
二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记得。
她只是……很难过。
看着眼前这尊为了一个承诺守望到灵魂即将燃尽的巨人，看着它眼中那簇微弱却固执的火焰，她难过得心都要裂开了。
泪水汹涌而出。
而随着泪水滚落，她胸口那股灼热，猛地炸开！
嗡——
淡淡的、几乎微不可查的金色光晕，从她皮肤下透出！
那光很淡，淡得像晨曦的第一缕光，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至高无上的尊贵与纯净。光晕荡开，触及巨人手掌的瞬间——
巨人全身骸骨，轰然震颤！
“帝血……复苏……”那苍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置信的狂喜，以及……更深重的悲恸，“不亡……神道……陛下……陛下啊！！！”
最后一声，几乎是泣血的嘶吼！
吼声未落，巨人摊开的手掌猛地合拢，将二丫轻轻握住——动作心翼翼，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殿下……时间无多……”声音急促地在二丫脑海炸响，“接受……传抄…记住……契约石板……关乎万界生路……黑暗……并未终结……它们……在寻找……帝血……”
“快走……它们……来了……”
最后四个字落下的瞬间——
轰隆！！！
整个海底遗迹，剧烈震动！
不是来自内部，而是来自上方！来自那片风暴肆虐的海面！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从海面之上疯狂渗透下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遗迹！那威压冰冷、死寂、充满了亵渎生命的恶意，与巨人身上残存的神性威严截然相反，如同光明与黑暗的对撞！
“九幽神殿！”夜明脸色剧变，猛地抬头。
透过遗迹上方破碎的穹顶，他隐约看到，深黑色的海水中，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正在迅速下沉——是那艘黑色骨船！它竟然直接冲破了风暴海峡最恐怖的能量乱流，朝着遗迹笔直压来！
船头之上，数道身穿黑袍的身影傲然而立，为首者手中握着一柄缠绕着冤魂哀嚎的惨白镰刀，猩红的眼睛，正隔着数千米海水，冰冷地锁定了遗迹中央！
目标明确。
就是这里！
就是二丫！
“它们……来了……”巨饶声音急速衰弱，灵魂之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但它握住二丫的手却猛地亮起最后的蓝光，“殿下……接好……吾……最后……使命……”
蓝光化作一道洪流，顺着它的手臂，汹涌冲入二丫眉心！
“呃啊——！”二丫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双眼瞬间被湛蓝的光芒充斥，无数画面、信息、古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她的识海！
几乎同时，巨人残存的左手对着祭坛方向，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抓！
悬浮的生命源液和那块融合后的远古石板，被无形力量牵引，化作一绿一金两道流光，射向夜明！
“带殿下……走……”巨人最后的精神波动在所有人脑海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活下去……找到……答案……”
话音落下。
巨人高达十丈的身躯，轰然崩塌！
骸骨解体，水流溃散，那颗石化心脏最后搏动了一次，然后彻底碎裂成粉末。
幽蓝的灵魂之火，在空中闪烁了一下，像最后一点星光，彻底湮灭。
只剩下二丫，被一团柔和的蓝色光茧包裹着，缓缓飘落。
夜明接住光茧，入手滚烫。他看了一眼怀中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的二丫，又看了一眼手中刚刚接住的生命源液和远古石板，最后，抬头看向穹顶之外，那艘已经近在咫尺、散发出无边死气的黑色骨船。
握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身后，是重赡队友。
怀中，是昏迷的二丫和刚刚用生命换来的希望。
头顶，是死神挥舞的镰刀。
没有时间悲伤。
没有时间犹豫。
夜明深吸一口气，将生命源液和石板死死攥住，另一只手抱紧二丫的光茧，血红的眼睛看向九凤、墨尘和梦蝶，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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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守护者燃尽残魂，记忆碎片如潮淹没二丫识海——神帝陨落之秘、黑暗源头真相、帝血背负的宿命……冲击令她濒临崩溃！黑色骨船碾碎遗迹穹顶，九幽神殿金丹执事狞笑挥镰。夜明怀抱昏迷二丫，身陷绝地，身后是重伤同伴，前方是死神……他们，还能往哪逃？
敬请期待《第188章：尘封的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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