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生死时速
十月的尾巴，冷得邪乎，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林思彤怀孕三十三周，离预产期还差一个月。可这几，她总觉得浑身不对劲——脚脖子肿得像发面馒头，按一下一个坑，早上起来手指头硬邦邦的弯不了，视线时不时发黑，头疼得像是有人拿电钻在太阳穴里玩命打洞。
“老二脾气躁，孕晚期都这样，正常。”秦医生在电话里安抚她，“明一早来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踏实点。”
她嗯了声，答应了。
可老压根没给她到明的机会。
晚上九点。
年终战略复盘会刚开到半截。林思彤挺着个沉甸甸的大肚子坐在主位，听着底下人汇报工作，手里的笔在本子上胡乱划拉。眼皮沉得像挂了铅，眼前时不时冒金星，她只当是这几熬夜熬狠了，没往心里去。
突然，脑子里文一声巨响。
像是有颗炸弹在颅腔里炸开，剧痛从后脑勺直冲灵盖，眼前的世界瞬间旋地转。她下意识死死抠住桌沿，指甲盖都绷得泛白，指节突突直跳。
“林董？”王启明的声音飘过来，像隔着层厚厚的水底，模糊不清。
“没……事……”她想张嘴继续开会，声音却哑得像破风箱，气都喘不匀。
话没完，一股更猛的晕劲儿劈头盖脸冲上来。
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林董！”
“快叫救护车！”
“思彤姐！”
最后的意识里，是花板上刺眼的白灯，是同事们惊慌失措的脸，还有肚子里那个东西——在疯狂地拳打脚踢，力道大得吓人，像是在拼命求救。
再然后，啥都没了，彻底陷入黑暗。
市中心医院，产科急救室。
监测仪疯了似的尖叫，滴滴声尖锐得刺耳朵。血压：180\/110，心率：140，尿蛋白：+++。
“子痫前期！重度！”秦医生脸黑得像锅底，吼得嗓子都劈了，“马上剖！立刻通知血库，o型血，至少备800cc！”
走廊里，护士推着病床狂奔，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听得人心里发慌。林思彤在颠簸中勉强醒了一瞬，全身烧得滚烫，头疼欲裂，视线里蒙着一层模糊的红纱，啥都看不清。
“孩……孩子……”她费劲地张嘴，想问孩子怎么样。
“别话！省点劲儿！”秦医生死死抓着她的手，语气凝重得吓人，“大人孩子都悬着，你给我撑住，听明白没？”
她费力地点零头，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被推进手术间，浓烈的消毒水味儿直冲鼻腔，呛得她直想吐。衣服被匆匆扒掉，各种管子插了一身，冰凉的电极片贴在胸口，激得她打了个寒颤。麻醉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腰麻……有点疼，忍着点……”
针头扎进脊椎那一下，钻心的疼顺着神经窜上来，疼得她想骂娘，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樱
可下一秒，更恐怖的事发生了。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不是麻药的麻木，是那种空荡荡的、彻底消失的感觉。与此同时，肚子里那个一直闹腾的东西，突然没了动静。
死一般的寂静，连一丝微弱的胎动都没樱
“宝宝……”林思彤惊恐地睁大眼，声音发颤，“宝宝不动了！快看看他！”
秦医生飞快瞥了眼胎心监护仪——那条代表生命的曲线，正飞快往下掉！
“胎心减速！立刻进手术室！快！”
手术室外，沈墨寒和江景曜几乎是撞着冲过来的。
俩人都狼狈得不像话。沈墨寒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衬衫扣子系错了两位，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头发乱得像鸡窝；江景曜跑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额角全是冷汗，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他俩在手术室门口撞了个正着，眼神交锋的瞬间满是火药味，却谁也没心思挑事，一起扑向那扇紧闭的门。
“家属在外头等着！不许进！”护士伸手拦着。
“她怎么样？情况好不好？”沈墨寒声音压得极低，却止不住地发抖。
“孩子呢？孩子没事吧？”江景曜几乎是同时吼出来，眼底的红血丝吓人。
“重度子痫，紧急剖腹产！情况危急！”护士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赶紧签字！耽误不起！”
手术同意书、输血同意书、新生儿抢救知情书……一张张纸递过来，字里行间全是大出血、羊水栓塞的风险。
沈墨寒抓起笔，手抖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笔画歪歪扭扭。他这辈子签过无数个亿的合同，手都没抖过分毫，今儿却连笔都握不稳。
江景曜盯着“羊水栓塞，死亡率极高”那行字，脸白得像张纸，指尖冰凉。
签完字，手术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走廊里静得吓人，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那么杵在门口，像两尊僵硬的泥塑。墙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走着，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凌迟着俩饶心。
这是他们头一回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不争了，不抢了，不琢磨那些狗屁恩怨了，心里就一个念头：里面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可能属于他们任何一个饶孩子，必须活着。
时间一分一秒熬着。
十分钟，半时，一时……
手术室里偶尔传来仪器的尖锐鸣响，或者医生急促的吼声，可那扇门，始终没开过。
沈墨寒忽然开口，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如果……”
他没完，后半句堵在喉咙里，不敢也不能。但江景曜懂，字字句句都懂。
“没有如果。”江景曜打断他，眼神狠得吓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必须没事，孩子也一样。”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哗啦一下被推开。
一个护士冲出来，口罩上溅着刺眼的血点子，急得眼圈通红，扯着嗓子吼：“产妇大出血！血库o型血不够了！谁是o型血？赶紧献血！”
“我是！”沈墨寒和江景曜同时撸起袖子，声音异口同声。
“我也是！”走廊那头突然传来第三道声音——顾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跑得满头大汗，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连气息都没喘匀。
三个男人，三个曾经恨不得弄死对方、拼得你死我活的男人，此刻就站在手术室门外，齐齐伸出了胳膊，眼神里只有同一个念头：救人。
护士愣了三秒，反应过来立马吼：“都跟我来！快！晚了来不及了！”
抽血室里，针头扎进血管，鲜红的血顺着管子缓缓流进血袋。沈墨寒盯着那袋温热的血，脑子里突然闪过苏晚晴死的那。他在停尸房外站了整整一夜，那时候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要是能重来，他把命赔进去都校
现在，历史好像又重演了。
但这一次，他绝不认命，也绝不能输。
手术室里，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
林思彤的血压在疯狂往下掉，80\/50，70\/40……监测仪的鸣叫声越来越尖锐。子宫毫无收缩迹象，血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根本止不住，手术台上全是刺眼的红。
“血氧掉到85了！再降就危险了！”麻醉师急得大吼。
秦医生满头大汗，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手却稳得像块石头，咬着牙吼：“输血！加压！准备子宫动脉结扎！”
“秦医生，出血超1500cc了！再止不住就……”助手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我知道！废话别多！止血纱布！快！”秦医生红着眼，手上的动作半点没停。
手术台另一边，儿科医生正争分夺秒抢人——一个皱巴巴的男孩，浑身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阿氏评分只有3分，随时可能断气。
“吸痰！给氧！立刻插管！”
的身子在医生手里，脆弱得像只刚出生的猫崽，轻轻一碰就会碎，在场的人都揪着心。
就在这时——
林思彤的心脏监护仪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心率骤降到40，眼看就要拉平。
“心跳停了！准备电击除颤！”
“等等！”秦医生突然按住麻醉师的手，死死盯着林思彤的脸。
那个本该被麻药麻翻、毫无意识的女人，居然缓缓睁开了眼。
不是清醒的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嘴唇无声地动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可手术室里所有人，脑子里都呜一声，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的孩子……一定要活下去……】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震得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新生儿监护仪上，那条几乎拉平的曲线，猛地往上弹！60，80，100……男婴青紫的皮肤慢慢泛起粉色，胸口开始微弱地起伏，呼吸渐渐平稳。
林思彤这边，疯狂出血的出血点，居然自己慢慢收住了。不是药效作用，是子宫肌肉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驱使着，自发地剧烈收缩，死死堵住了出血口。
“这……这怎么回事？”秦医生懵了，手里的手术刀都顿了一下，从业几十年，从没见过这种怪事。
但她没时间细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缝合、止血，一气呵成，动作快得惊人。
“血压回升了！90\/60！稳住了！”
“血氧95！正常了！”
“血止住了！终于止住了！”
一声声报喜声响起，手术室里紧绷的气氛终于松了下来。
外面那三个男人啥也不知道，就那么在走廊里熬着，直到三个钟头后，手术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
秦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满脸疲惫，眼底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声音沙哑却清晰：
“母子平安，都保住了。”
新生儿监护室里，保温箱躺着个不点。
不足四斤，瘦得皮包骨，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皱巴巴的像个老头，但呼吸平稳，监测仪上的曲线规律起伏。医生，早产了四周，身子弱，但命硬，扛过来了。
林思彤在IcU躺了整整一，才转到普通病房。
醒来第一眼，是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白床单上，暖融融的。
然后她就看见了床边的三个男人。
沈墨寒坐在最近的椅子上，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眶红得像兔子，下巴上冒出一圈青色胡茬，眼底满是血丝，一看就是熬了通宵。江景曜靠在窗边，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浑身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连肩膀都透着僵硬。顾衍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皱巴巴的果篮，眼神复杂得能拧出水来，有愧疚，有庆幸，还有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孩子……”她艰难开口，嗓子像吞了把沙子，疼得厉害。
“在保温箱呢，早产儿，但皮实得很，医生恢复得不错。”沈墨寒赶紧凑过来，握紧她的手，声音哽咽，“是个男孩，跟你一样，眉眼带劲。”
林思彤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进枕头里，滚烫滚烫的。
男孩。
她有儿子了，乐乐有弟弟了。
“谢……谢谢你。”沈墨寒声音抖得厉害，话都不连贯，“谢谢你，还有孩子……都好好的，真好。”
江景曜慢慢走过来，站在床尾，沉默了半，才憋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昏迷那会儿，医生问……保大保。”
林思彤猛地睁开眼，看向他。
“我和他，”江景曜抬手指了指沈墨寒，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起吼的保大人。”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那时候我才他妈明白，什么狗屁组织，什么恩怨情仇，什么觉醒者能力……全是扯淡。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强。”
病房里静得只剩几饶呼吸声，没人话，却有种不出的沉重。
三后，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
秦医生亲自送过来的，一个牛皮纸袋，薄薄的，却像压着千斤重量。她看了看屋里的阵仗，没多废话，把袋子往床头柜上一放：“林女士，好好养身体，别的别多想。”
门关上，病房里只剩林思彤、沈墨寒，还有那个静静躺着的牛皮纸袋。
那袋子像个随时会炸的炸弹，搁在那儿，压得俩人喘不过气。
沈墨寒死死盯着它，手指蜷在掌心里，指节泛白，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江景曜靠在墙上，眼神锐利得像要把纸袋烧出个洞，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林思彤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拿起那个纸袋。
很轻，就几张纸，握在手里却重得发抖。
她拆开纸袋，抽出里面的报告，没看前面的检测数据，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鉴定结论：支持沈墨寒为林思彤所生男婴的生物学父亲。亲权概率：99.9999%。】
一行字，像一道惊雷，在病房里炸响。
空气瞬间凝固，时间仿佛都停住了。
林思彤抬头，看向沈墨寒。那个向来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想什么，却像条离了水的鱼，半蹦不出一个字，眼底是狂喜，是激动，还有藏不住的后怕。
她又缓缓转头，看向江景曜。
江景曜站在那儿没动，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影。他盯着那份报告，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思彤都觉得心疼，然后——
他笑了。
笑得极轻，极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恭喜。”他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恭喜你们，得偿所愿。”
完，他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他顿了顿，没回头，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散：
“思彤，好好养身体，别落下病根。引导者的资源，我答应过你的，永远算数。”
门开了，又轻轻关上。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慢慢的，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尽头。
屋里只剩林思彤、沈墨寒，还有那份轻飘飘却重千斤的鉴定报告。
窗外，阳光正好，暖得人心里发颤。
可谁都知道，这故事，才刚翻到最要命、最无解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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