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州的冬雪刚化尽，府衙后院的红梅落了一地，沾着泥土的花瓣被风吹得打旋。李阳穿着件短貂，斜靠在廊下的暖榻上，手里转着个铜制的玩意儿——是给步枪改的准星，刚从工坊取回来。王欣悦一身利落戎装，大步进来时，军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都比平时沉，英气的眉峰拧着，眼底那点落寞藏都藏不住。
“殿下，草原巡逻队巡查完毕，没见部落异动，只是……”她躬身禀完，声音顿了顿，尾音沉了下去。
李阳把准星扔在矮桌上，抬眼瞥她，嘴角勾起痞气的笑：“只是什么？你这脸苦得跟吃了黄连似的，谁欠你军饷了？”
王欣悦猛地攥紧腰间佩刀，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今日是我父亲的忌日。他在狱中含冤而死五年，宿业军的牌子……也摘了五年了。”
暖榻上的李阳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他知道王怀安的案子，五年前被前都御史韦正构陷通敌，宿业军番号被撤，将士们或流放或打散，王怀安在牢里熬死了。更关键的是，半年前六皇子李宏斌叛乱，韦正因勾结六皇子，早被罢官打入牢，如今还在牢里等着发落。这半年，李阳没闲着，一边应对粮荒，一边顺着这条线，把当年的旧案翻了个底朝。
“忌日啊……”李阳起身，从廊下的木柜里拖出个沉甸甸的木盒，“正好，我这儿有样东西，能让你父亲在九泉下闭眼。”
木盒打开的瞬间，王欣悦的呼吸都停了。里面躺着一封泛黄的书信，几张皱巴巴的供词，还有一张盖着廷州工坊印章的鉴定书。“这是……当年诬陷我父亲通敌的密信？”她的手伸过去，指尖抖得厉害。
“是，但这玩意儿是假的。”李阳拿起书信，对着光晃了晃，痞气地挑眉，“你看这墨迹，廷州工坊的老工匠用草木灰水一泡，立马现了原形——是用松烟墨混着朱砂后补的，跟五年前的墨色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有这纸，看着泛黄，实则是用硫磺熏的，纤维都脆了，一折就裂。”
他又递过供词：“这是当年刑讯你父亲的狱卒，我派人从边疆找回来的，他现在吓得做噩梦，亲笔写了供词，承认是韦正拿他家人要挟，逼他伪造的证词。还有这三个老兵，是当年宿业军的旗手，亲眼看见韦正派人改了军报，把胜仗改成败仗，再捏造出通敌的由头。”
王欣悦一页页翻着，眼泪砸在纸面上，晕开了黑色的字迹。她压抑了五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崩了，肩膀抖得厉害，却咬着牙没哭出声。“这些……这些真能洗清我父亲的冤屈？韦正他……他不是早就因为六皇子的案子被关起来了吗？”
“关起来不代表就能逃了旧账。”李阳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里的痞气淡了些，多零温度，“那老东西在牢里还不安分，喊冤，自己是被六皇子牵连。这次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让他知道诬陷忠良的下场。我已经把这些证据和你的申诉书都递去长安了，太子那边，已经安排三司去牢提审韦正了。”
王欣悦猛地跪倒在地，额头砸在石板上，声音哽咽：“殿下，我……我替父亲，替宿业军的兄弟们，谢您大恩！”
“快起来，磕什么头。”李阳笑着拽她起来，顺手拍掉她膝盖上的灰，“你父亲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宿业军是大周的铁军，这冤屈本就该洗。再，韦正那老东西的儿子韦明，之前还在朝堂上弹劾我拥兵自重，这次我正好借你这案子，扒了韦家最后一层皮，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王欣悦却听得心里滚烫。她知道李阳从不是只讲情义的人，但这份情义，她这辈子都得扛在肩上。
长安牢里，寒气刺骨。三司官员带着缇骑提审韦正时，这老头头发都白了大半，却还梗着脖子。“我是被诬陷的！王怀安通敌铁证如山，你们别听李阳那子胡！”
“铁证？”主审官冷笑一声，把那封伪造的密信扔在他面前，“这信是你找人伪造的，用的是后补的墨水，廷州工坊已经出了鉴定书。还有，当年的狱卒和宿业军老兵都来了，你要不要听听他们怎么？”
狱卒被带上来时，韦正的脸瞬间白了。那狱卒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供述：“大人，当年是韦大人逼我伪造供词，他要是我不照做，就把我妻儿卖到西域去……”
三个宿业军老兵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牢外，老泪纵横：“韦正！你当年为了攀附六皇子，篡改我们的军报，我们打了败仗，还诬陷王将军通敌！我们宿业军三百兄弟，死在战场上的还没被你害死的多！”
铁证如山，韦正再也撑不住了，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全完了……”
三司会审的结果很快奏报给皇帝。李正元看着奏折，转头对太子李宏达道：“这案子，你处理得很好。韦正构陷忠良，罪加一等，就在牢里判了吧。”
太子明白父皇的意思，这是让他借平反树立威信，为日后登基铺路。他当即下旨：韦正勾结皇子、构陷忠良，罪无可赦，削去所有官职，家产充公赔偿王欣悦家族，流放琼州，永不得回京；为宿业军平反，恢复番号，封王欣悦为游击将军，节制宿业军旧部，归镇北王李阳统辖。
圣旨传到廷州时，王欣悦正在操练场带着老兵们训练。这些老兵大多是当年宿业军的旧部，得知平反的消息，当场就哭了。
“将军！我们的冤屈洗清了！宿业军又回来了！”一个老兵抱着军旗，哭得撕心裂肺。
王欣悦举起圣旨，声音哽咽却掷地有声：“兄弟们！我父亲的冤屈昭雪了！宿业军的牌子，今重新立起来！从今起，我们跟着镇北王，守好北境，杀尽敌人，绝不辜负陛下和太子的信任！”
“跟着镇北王！守好北境！”老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操练场的旗帜猎猎作响。
李阳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咧嘴笑了。他知道，这些老兵都是百战余生的狠角色，他们感念这份恩情，日后必定是廷州军的中坚力量。而韦家彻底垮了，韦明没了靠山，在朝堂上再也不敢蹦跶，其他门阀也得掂量掂量，谁敢跟他李阳叫板。
当晚王府的宴席上，陆云舒温了一壶陈年的梅子酒。李阳给王欣悦倒了满满一杯，痞气地撞了下她的酒杯：“欣悦，今可得喝尽兴。以后你就是游击将军了，手下有了宿业军的弟兄，可得好好练，下次打仗，我可是要派你当先锋的。”
“末将遵命！”王欣悦仰头一饮而尽，眼眶通红，“殿下，我王欣悦这辈子，就认您这一个主子！”
陆云舒笑着夹了块红烧肉给她：“欣悦，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以后在军营里要是缺什么，尽管跟我，王府给你备着。”
“谢谢夫人。”王欣悦放下酒杯，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些年，要是没有殿下和夫人，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这些就见外了。”李阳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过段时间，我再给你请功，争取把你往上提一提，让你也当个名副其实的将军。”
宴席散后，王欣悦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上的满月，心里堵了五年的石头终于落霖。她摸了摸腰间的佩刀，那是父亲留下的，如今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佩着了。
而李阳坐在书房里，翻看着宿业军的花名册，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这次平反，不仅得了个忠心耿耿的王欣悦，还收编了一批精锐老兵，廷州军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不管是推行新的军工改革，还是应对朝堂的暗流，他都多了几分底气。
长安牢里，韦正接到流放的圣旨时，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知道，之前六皇子李宏斌发动叛乱加上这事，自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而李阳，只会越来越风光。可他再恨，也只能被缇骑拖着，踏上前往琼州的路。
廷州的夜色温柔，月光洒在操练场的军旗上，“宿业军”三个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李阳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那个铜制准星，眼神锐利。他知道，宿业军的回归，只是他巩固势力的一步棋，未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更多的敌人要对付。但只要身边有这些忠心的弟兄，有陆云舒陪着，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接下来，该琢磨琢磨怎么把宿业军的装备也给换一换了。”李阳低声自语，嘴角勾起痞气的笑，“毕竟，我的兵，得用最好的家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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