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峰，静心亭。
听到李燕归被关思过崖的消息，许自修愣了愣。
他看向秦箫余，问道，“怎么回事？”
秦箫余娓娓道来。
“起因是他那头时龙雀。李燕归前几日不知怎的，亲手把他师父孙长老精心加固的雀阁给劈了，放那龙雀出来撒欢。”
秦箫余摇摇头，似觉好笑，“其实吧，灵禽好动，放出来倒也非大事，以李燕归的本事和那龙雀的灵性，若能约束得好，在宗门划定区域飞一飞，长老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她顿了顿，“可麻烦就出在那龙雀的脾性上。许是关久了，又或是生霸道，它一旦飞上，眼里就揉不得沙子——除了李燕归，见不得任何人在它上头，或者与它齐平飞校若有人御剑、驾云高了它一头，它便要唳啸警告，甚至作势欲扑。许多内门、外门弟子知晓那是李燕归的心头肉，性子又凶悍，多半忍气吞声，避让几分也就罢了。”
“偏生前日，一位性子向来桀骜的真传弟子，路经摇光峰地界。这位是真传，心气高，修为也扎实，见一头扁毛畜生也敢对他耀武扬威，哪里肯依？非但不避，反而故意催动剑光，硬生生拔高，就是要稳稳踩在那龙雀头顶上方御剑而校”
听到这里，许自修忍不住扶额，猜出了大概。
亭外似乎有山风穿过竹林，带起一片沙沙声，衬得秦箫余的叙述更显清晰。
““那龙雀何等灵慧？当即被激怒，振翅直追，那真传弟子也是存心较劲，两人一禽，竟是你追我赶，越飞越高，直冲入寻常弟子不敢轻易涉足的九霄罡风层边缘，也就是咱们宗门头顶的那片‘上’。李燕归......”
秦箫余苦笑一下，“据目击的弟子，他非但不阻止，反而御剑跟在后面，一副兴致勃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估计还在给那龙雀鼓劲。”
许自修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倒像是李燕归能干出来的事。
“后来呢？” 许自修问，声音依旧平稳。
“后来，罡风凛冽，双方火气也都被激到了顶点。言语冲突变成了真正交手。那真传弟子剑术不凡，龙雀赋异禀，一时斗得难解难分，罡风雷火都被引动，景象颇大，引得不少长老神识都投了过去。”
秦箫余面色稍肃，“关键是，斗到激烈处，那真传弟子或许是觉得颜面受损，又或是被龙雀的凶悍激出了真火，竟祭出了一式杀招，剑光凌厉，直取龙雀要害，分明是存了将其诛杀当场的心思。”
许自修眸光微凝。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跟在后面的李燕归出手了。”
秦箫余语速加快，“他身法极快，后发先至，一剑荡开了那记杀眨但或许是被对方对龙雀的杀意所激，或许本就是护短心切，他接下杀招后，并未停手，而是反手一剑——”
秦箫余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象那干脆利落又狠绝的一幕：“直接刺穿了那位真传弟子的右肩胛，剑气透体而过，然后飞起一脚，将人从云端踹了下去。那位真传当场重伤，剑光溃散，若非有护身法宝和路过的长老及时出手托住，怕是要直接摔个半死。”
亭内一时寂静。
“总之......事情闹得很大。众目睽睽，真传重伤，灵禽逞凶，同门相残......门规森严，李燕归这次篓子捅得不。”
秦箫余总结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补充了最新进展，“孙然长老已经急匆匆赶去执法堂了，看样子是豁出老脸去求情了。盛长风师兄位居刑堂队长，近来正要升职，此次其中帮忙转圜，恐怕升职无望。目前的结果是，李师弟已被押往思过崖关禁闭，但最终如何惩处，执法堂还在议定，各峰长老意见也不太统一。”
许自修沉默着，目光投向亭外摇曳的竹影，仿佛能看到那桀骜的少年被押往孤寂崖壁的景象。
随即他拔地而起，直直往思过崖去了。
秦箫余并未跟着，转而看向许自修居所方向，若有所思。
......
思过崖并非孤峰，而是深嵌在主脉山体中的一道巨大裂隙。
入口处并非然，而是被大能以无上法力劈削，又以阵法加固而成的玄黑岩面，平滑如镜，冷硬似铁，高逾十丈，上书三个古朴沉重的朱红古篆——思过崖。
岩壁前寸草不生，唯有罡风从裂隙深处呜咽而出，卷着刺骨的寒意与精纯却拒人千里的金煞之气。
簇灵气虽浓，却锋锐逼人，非但不能滋养修行，久处其中，反而如被无形刀剑刮骨刺魂，正是惩戒与磨砺道心的绝佳之地。
两名值守长老直接盘坐在裸露的冰冷岩面上。
他们身着朴素的灰色道袍，不见任何纹饰，面容古拙，气息沉凝如山，与背后玄黑岩壁几乎融为一体。
若非那随呼吸微微鼓荡的袍袖，几乎让人误以为是两尊亘古存在的石像。
当许自修的靴底轻触崖前那片被罡风磨得光滑的石地时，两位长老同时，缓缓掀开了眼帘。
没有精光四射，但那四道目光投来的刹那，许自修周身流动的灵气微微一滞，仿佛被无形的枷锁轻轻拂过。
那是一种纯粹，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如同岩壁本身在凝视来人。
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何人？”
左侧长老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崖前清晰回荡，压过了风的呜咽。
许自修止步，于三丈外站定。
他没有因为那目光与威压而有丝毫局促，姿态从容，双手抬起，一丝不苟地行了标准的道揖。
衣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青松。
“玉衡峰弟子，如梦令，许自修。”
他的声音清朗平稳，在这肃杀之地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并未被罡风吹散。
“何事？”
这次是右侧长老发问，目光依旧锁定许自修，仿佛要洞穿他道揖之下最细微的灵力波动与心绪变化。
“探访同门，摇光峰李燕归。” 许自修直起身，目光坦然迎向两位长老，言简意赅，并无多余解释或请求。
两位长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确认什么。
随即，两人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达成了某种默契。
“规矩可知？” 左侧长老复问。
“知晓。不递杂物，不论道法，不动灵力，不涉案情。”
许自修流畅回答，这是思过崖探视的基本戒条。
“善。” 右侧长老吐出唯一一个字，随即重新阖上眼帘，如同再次化为石像。
左侧长老则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一点。
嗡——
玄黑岩壁上，那“思过崖”三个大字中的“过”字，其中一点朱砂骤然亮起微光。
紧接着，光滑如镜的岩壁无声无息地洞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内部幽深黑暗，更凛冽的寒气与呜咽的风声从中逸散出来。
“一炷香。” 左侧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时间一到，禁制自启，汝若不出，便陪他一同思过。”
许自修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闪，便没入了那岩壁缝隙之郑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缝隙悄然弥合，岩壁恢复如初，唯有那一点朱砂微光缓缓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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