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雪下得又急又密，像是要把整个哥伦比亚大学都裹进一片纯白里。苏清辞抱着刚从法学院图书馆借来的《国际商事仲裁案例汇编》，快步穿过校园，雪花落在她的驼色大衣上，瞬间融成的水渍。袖口处磨出的毛边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这是她三年前在国内参加学术论坛时买的大衣，如今依旧合身，只是难免显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她停下脚步，呵出一团白气，看着屏幕上“匿名奖学金到账”的字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屏幕。这已经是第三年了，每个月初，这笔钱总会准时出现在她的账户里，不多不少，刚好够覆盖她的房租和部分生活费。起初她以为是学校的补助，去教务处问了几次，老师只笑着“是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校友捐赠的，特意指定了你”。
她裹紧大衣继续往前走，雪花落在睫毛上，带来一丝凉意。穿过图书馆前的广场时，她看到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挤进去一看，是法学院年度辩论赛的获奖名单——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一等奖那一栏，旁边贴着张模糊的抓拍照片：她站在台上，正举着辩词反驳对方，眉头微蹙，眼神锐利。
“清辞！恭喜啊！”身后传来室友莉莉安的声音，金发女孩兴奋地抱住她，“我就知道你能赢！评委都你的结辩陈词简直完美，尤其是引用陆氏集团并购案的那段，太精彩了！”
苏清辞笑了笑，拨开额前被雪打湿的碎发：“只是运气好。”她心里却想起那个案例——陆氏集团两年前收购欧洲一家濒临破产的新能源公司，硬是凭着严谨的合同条款和灵活的仲裁策略，规避了近千万欧元的损失。当时她对着案例研究了整整一周，连梦里都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
回到宿舍，她脱下大衣挂在门边，看到衣架上别着张便签，是宿管阿姨留下的：“清辞，有你的包裹，放在前台了，是法学院的活动纪念品。”
她疑惑地走到前台，接过一个简洁的牛皮纸包裹。拆开时，一件崭新的驼色大衣掉了出来，款式和她身上这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面料更挺括，袖口绣着朵的银线兰花。里面还夹着张卡片，字迹苍劲有力：“恭喜胜诉——致最犀利的辩手。”
苏清辞捏着卡片，忽然想起去年冬，她在社区法律援助站帮一位老人打物业官司。那寒风刺骨，她裹着这件旧大衣，在法庭外反复演练辩词，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打电话，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很久，她当时只当是记者，没太在意。直到官司打赢，老人握着她的手道谢时，她才发现大衣袖口被蹭破了块皮——原来新大衣的破洞位置，和那件旧的分毫不差。
北京，陆氏集团总部。
陆时砚放下手机，屏幕上是莉莉安发来的照片：苏清辞穿着新大衣，站在辩论赛颁奖台上，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边。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林舟适时递上一杯热咖啡。
“她好像猜到是我们送的了。”林舟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莉莉安，苏姐看到卡片时，愣了很久，还问起我们集团并购案的细节。”
陆时砚接过咖啡，目光落在桌角的玻璃罐上。罐子里装着些零碎的物件：一片压平的银杏叶，是三年前在A大老槐树下捡的；一支快没油的荧光笔，笔帽上还沾着点蓝色墨水，是她当年在图书馆落下的；还有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是她趴在书上睡觉的样子，阳光刚好落在她的发顶。
“猜到也无妨。”他喝了口咖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她那么聪明，早晚会知道。”
三年前，她拖着行李箱去机场那，他就站在安检口对面的咖啡店，看着她把那本翻得卷边的《国际法入门》塞进包里，看着她因为太重的行李箱皱起眉头。他没敢上前，只是让林舟去托运行李处“偶遇”，悄悄加固了她的箱子，又把一张存影应急资金”的卡塞进了她的书里，怕她刚到美国手头紧。
后来，他成了她的“匿名校友”。她在校园电台做法律科普，他就让技术部把每期录音都做成无损格式存档；她在公益活动中帮移民家庭写申诉信，他就让律所的资深律师匿名提供指导；甚至她在社交平台发了张“想念国内的糖炒栗子”的照片，一周后，纽约的中餐馆就多了项“陆氏特供糖炒栗子”，老板“是一位北京的先生订的，让长期供应”。
“陆总，”林舟又递来一份文件，“哥伦比亚大学发来邀请，请您下个月去做讲座，主题是‘跨国企业的法律风险防控’。”
陆时砚翻看着邀请函，目光在“与法学院优秀学子座谈”那行字上停了很久。“答应他们。”他忽然，“时间定在周五下午，正好她没课。”
林舟眼睛一亮：“需要提前告诉苏姐吗？”
“不用。”陆时砚合上邀请函，看向窗外。北京的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办公桌上，照亮了那个玻璃罐。他拿起那片银杏叶，对着光看，叶脉清晰得像她写的法条注释，严谨又温柔。“我想看看，她站在讲台上跟我辩论的样子。”
纽约的夜晚，苏清辞对着电脑屏幕上陆时砚的照片发呆。那是她在财经杂志上找到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出席一场商业晚宴，西装口袋里别着片银杏叶，金黄的颜色在深色衣料上格外显眼。她忽然想起自己出国前，在A大老槐树下掉的那片叶子，当时她蹲在地上找了好久，最后只能遗憾地离开。
手机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校园电台的通知：“下周三特邀陆氏集团总裁陆时砚先生讲座，主题……”
苏清辞看着屏幕，忽然笑了。她打开衣柜，把新大衣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又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国际商事仲裁案例汇编》，在扉页写下一行字：“期待与您辩论——致陆先生。”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两个时区，两片空，却因为一份跨越山海的注视，让等待变成了一件充满期待的事。或许相遇不需要刻意，当她在辩场上引用他公司的案例时，当他在会议间隙翻看她的讲座录音时，他们早已在彼茨世界里，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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