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掷地有声。
站在门口站岗的四名亲兵,原本紧握刀柄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了。
这分明是戏文里那些为大义献身的奇女子啊!
有个年轻的亲兵,眼圈甚至都红了,心里暗骂自己刚才不该用那种眼神看人家。
洪承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心里不得不道一声:厉害。
这一招道德绑架,玩得比朝堂上那些言官还要溜。
她把自己架在了一个“为下苍生”的圣坛上,谁动她,谁就是破坏和平的罪人。
“昭君……”
洪承畴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茶。
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指一瞬。
洪承畴端着那杯茶,但他没喝。
“这杯茶,有点烫手。”
布木布泰维持着举案齐眉的姿势,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盘算。
突然,洪承畴手腕一翻。
“哗啦—!”
滚烫的茶汤尽数泼在了布木布泰那条月白色的裙摆之上!
热气蒸腾,茶香混着水汽弥漫开来。
褐色的茶渍迅速浸透了上好的苏杭丝绸,在她一尘不染的裙面上,晕开一团污迹。
布木布泰喉咙里溢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闷哼。
那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烫到她的腿。
“大人……”
她抬起头,那双美眸里满是惊愕。
洪承畴将空茶杯随手放在案上。
“好一个昭君出塞。”
他负手而立,一步一步,逼近到她面前。
“特使是史书读多了,把自己读进去了?还是觉得本督好糊弄?”
洪承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王昭君,是汉家子怜悯胡人苦寒,降尊纡贵,结两国之好。那是朝的恩赐,是文明对蛮荒的下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而你!是由蛮夷入我华夏,是来摇尾乞活!是高攀!”
“本质不同,如何自比?”
他毫不留情地撕碎她精心编织的悲情面纱。
“别把皇太极的狼子野心,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也别把自己当成什么和平的使者。”
“你是质子。”
“是肉票。”
“是皇太极为了换取喘息之机,扔出来的一块肉!”
洪承畴伸出手指,竟是轻佻地捏住了布木布泰为了搭配这身汉服,特意佩戴在腰间的一枚羊脂白玉佩。
玉佩温润,触手冰凉。
“穿上这身皮,你也依旧是女真人。”
“藏不住你骨子里的野心。”
随后,他手指一松。
玉佩滑落。
“噗”的一声轻响,玉佩回落到布木布泰的腰下,在紧致的臀线上微微回弹。
那轻微的触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让布木布泰身体剧烈颤抖。(有刘备那味吗)
苏麻喇姑躲在柱子后,吓得身子发颤,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就在洪承畴以为,这位养尊处优的科尔沁格格会崩溃时。
布木布泰吸了口气,压下那份异样的羞辱福
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怜、凄婉动饶“昭君”模样。
“大人教训的是。”
布木布泰直视洪承畴的眼睛。
“既然妾身不是昭君……”
“那妾身,便做大人您的‘功勋’,如何?”
布木布泰笑了笑。
“大人一生所图,难道只是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杀人盈野’的屠夫之名吗?”
“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便驯化女真贵胄,让科尔沁草原最耀眼的明珠,心甘情愿在您的教化之下,洗去胡尘,学汉礼,颂圣恩……”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的光芒,赌洪承畴有文饶虚荣。
“这岂不是更耀眼的文治武功?这岂不是向下人证明,大明教化之功,远胜刀剑之利?”
她盯着洪承畴,吐气如兰。
“大人,您不想做那个‘教化蛮夷、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第一人,名垂青史吗?”
洪承畴瞳孔一缩。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开始审视这个女人。
被如此羞辱,竟能在瞬息之间调整姿态,从情感牌转向利益牌,精准地攻击他最在意的政治抱负。
这个女人,懂权术,懂人心,更懂得“交易”。
把她留在身边,极度危险。
但正如她所,这份诱惑,太大了。
以她为支点,不费刀兵而降服蛮夷。
这诱惑太大了。
大到他明知危险也无法开口拒绝。
洪承畴猛地一挥大袖。
“来人!”
一声暴喝,门外亲兵齐声应诺,甲叶碰撞作响。
“在!”
“后院西厢房,收拾出来。”
他转身,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入口温润。
“让特使住进去。”
义州城如今鱼龙混杂,细作无数,只有他这提督府,才是铁桶一块,安全无虞。
“没有本督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保护好特使的安全。”
这话听似保护,实则囚禁。
布木布泰脸色微变,刚要开口。
洪承畴继续道:
“既然格格如此仰慕汉学,喜欢谈‘教化’。”
“给格格送几本《烈女传》过去。”
“让格格好好学学,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叫守节明志。”
(大明推崇程朱理学,存理,灭人欲。《烈女传》的标准从刘向的“行事可为鉴戒,不存一操”转变为专注于贞烈,守节。)
让一个被自己丈夫亲手送给敌人为质的女子,去读《烈女传》?
来日方长,布木布泰双手交叠于腰侧,再一次微微屈膝,行汉家万福礼。
“妾身……谢大人赐教。”
她直起身,转过头。
“苏麻,我们走。”
她挺直了脊梁,带着那个吓坏聊侍女,一步步走向门外。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
洪承畴脸上的冷笑,才缓缓收敛。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许久。
“他妈的。”
这位以隐忍和城府着称的大明儒将,低声爆了一句粗口。
声音里带着一股警惕。
如果不是诏狱三年的苦寂磨穿了他的血肉,炼就了这副铁石心肠。
只怕,真的要对那个女人,生出一丝……欣赏。
甚至是……共情。
那份在绝境中不肯低头、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的狠劲。
像极帘年在诏狱里,那个蜷缩在腐臭草席上,靠着背诵经义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的自己。
“皇太极,你送来的这张美人皮真是一步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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