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巷,吹得临溪镇影台前那盏残灯忽明忽暗。
苏锦瑟坐在台后,指尖仍残留着密信上那一抹血痕的触釜—不是她的血,是秦岳用刀划破掌心写下的暗语。
“当年主持‘除名令’的三位元老,二人收裴家金条三百根,黄金五百两入私库账册,藏于机阁西偏殿夹墙。”
她轻轻闭眼,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被押赴刑场时那句未完的话:“锦瑟……榜单……不是评武功,是评……”
是评谁听话,评谁顺从,评谁甘愿做提线木偶。
而现在,她要让这根线,反过来勒住他们的脖子。
三日后,京城七大茶楼几乎在同一时辰拉开帷幕。
书人退场,皮影登台。
新戏《三老审名》甫一开场,满堂哗然。
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围坐密室,烛火摇曳,案上堆满金银锭子,铜钱甚至滚落脚边。
左侧老者捻须冷笑:“一个草寇,也值得进榜?裴家了,压下去,自有厚报。”中间那人慢条斯理地撕掉手中名册一页,扔进火盆:“顾夜白?名字都脏了纸。”右侧老头则轻叹:“江湖百年规矩,岂容寒门乱闯?”
口音、仪态、甚至连那枚佩戴在领口的玉扣纹样——皆与评录阁三大元老分毫不差。
百姓先是愣住,随即哄笑出声。
“这不是张大学士的腔调吗?”
“那玉扣!我去年在春宴上见过!”
“原来风云录是卖榜的?怪道我表哥练剑十年,连个影儿都没上过!”
笑声如潮水般蔓延,一夜之间,“卖榜”二字传遍七城。
街头巷尾,孩童拍手唱谣:“三老围炉数金砖,英雄名字换酒钱。”
裴文渊是在早朝途中听闻此事的。
他一脚踹翻茶楼门前的皮影箱,怒喝:“查!给我彻查是谁在背后编排!”
衙役连夜搜捕,顺藤摸瓜直扑临溪镇。
可当他们撞开影台木门时,只见空台孤灯,布幕垂落,墙上用朱砂写着五个大字:
真戏在京城。
裴文渊站在台中,脸色铁青。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山道——雪地尽头,一道黑影背棺而行,渐行渐远,仿佛自传中走来,又向传归去。
更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个沉默的背棺人,而是藏在他身后,执笔写局的女人。
而此刻,苏锦瑟已悄然潜入飞雁镖局旧驿。
墨鸦从檐下跃下,掌心摊开一封火漆未封的密函——正是截自沈元衡亲信送往北境的急件。
她展开一看,瞳孔微缩。
“顾某不宜久居榜尾,恐煽动寒门效仿,宜速控其名。”
短短十五字,却如惊雷炸响。
这是宰相亲笔批注,是对一个第九十六名“无名之辈”的忌惮。
明什么?
明他们怕了。
怕一个出身卑微的人崛起,怕千千万万被踩在泥里的寒门子弟看见希望。
她唇角缓缓扬起,眸光如龋
“既然你们怕他成名……那我就让他,名到无法再压。”
三日后,《江湖快报》副刊突现异象:七段谜语并列刊登,题为《藏锋录·七问英雄》。
每段皆摘取密函一字拆解成谜,附言冷峻:
“答对者,可得‘孤棺令’真品一枚——持此令,可面见顾夜白最后一面。”
“孤棺令”本是虚构
于是,解谜狂潮骤起。
书生推演,老道卜算,赌坊开盘竞猜。
有人为一句“寒铁藏锋,口中有戈”争执通宵,终于拼出“控”字;又有妇人为“一人心上压千斤”顿悟“宜”字落处。
七日之后,第七城洛阳少年将七字连缀成句,高悬城楼:
全城寂静,继而沸腾。
“连宰相都在盯着第九十六名?”
“他们怕的不是顾夜白,是咱们这些人有了指望!”
供奉在家中的“风云录”被纷纷取下。
百姓不约而同换上空白竹简,题头只书一行墨字:
“待真英雄自雪中来。”
更有书人改了开场词:“今儿不江湖事,单讲谁把良心卖给了机阁。”
风雪漫,舆论如刀。
苏锦瑟立于高楼之巅,望着远处灯火如星河倾泻,轻轻吐出一口气。
下一步,不再是捧神,而是——破局。
就在此时,脚步声自楼梯传来,沉稳、缓慢,带着霜雪的气息。
顾夜白出现在门口,玄衣染雪,眼中却有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看着她,低声道:“他们已经开始清查所有与我有关之人。”
苏锦瑟点头:“所以我们要更快。”
顾夜白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若有一,我突然……”
话未完,却被她抬手止住。
“别什么‘若有一’。”她凝视着他,声音轻却坚定,“你不会死,因为你已经不只是你。”
顾夜白看着她,良久,嘴角竟极淡地扬了一下。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是死的。”夜色如墨,寒风卷着碎雪扑向临溪镇外那口孤零零的黑檀棺。
陈老瘸拄着铁拐,领着一队披麻戴孝的老兵,脚步沉重地走在官道上。
棺材每行一步,便有铜铃轻响,像是送魂的引路音。
街角暗处,苏锦瑟一袭素衣立于残墙之下,指尖紧掐掌心,才压住心头翻涌的惊涛。
——顾夜白,你疯了!
可她知道,这不是冲动,而是他第一次主动执棋。
那一日演武场上,顾夜白独战三名“风云录”前百高手,剑未出鞘,仅凭步法与拳意逼退强担
正当众人惊叹之际,他忽然踉跄后退,一口鲜血喷在青石台上,染红了胸前那枚象征第九十六名的铜牌。
他倒下时眼神涣散,仿佛真气尽断,生机全无。
全场哗然。
而她站在高台帘后,亲眼看着他在吐血瞬间,对她极轻微地点零头——那是计划开始的信号。
现在,棺已启程,戏已开场。
三日后,京城东市人头攒动。
机阁诏令将至,百姓原以为会迎来一场哀荣追封,却不料大道中央突兀停着那口从临溪镇运来的“灵棺”。
棺身漆黑如夜,四角悬灯,油幕自顶垂落,映出一道身影:
顾夜白。
他披着粗麻孝服,发丝凌乱,手持半截断剑,立于一座无名坟前。
风雪在他身后呼啸,画面无声,唯有低沉旁白自四面八方响起,似从人心深处炸开:
“你们要祭我?”
万人屏息。
“那先告诉我——是谁杀了我?”
死寂不过两息,随即如火山迸发。人群沸腾,怒吼声震得屋瓦欲裂。
“他还活着!”
“这是陷害!是朝廷怕他成名!”
“我们供的不是神,是条狗吗?抬就抬,埋就埋!”
有人冲向机阁驻京办事处,砸了匾额;有江湖散修当场撕碎随身携带的《风云录》;更有寒门子弟跪地焚香,对着投影磕头高呼:“顾大哥,我们信你!”
而在评录阁密室,裴文渊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茶盏。
瓷杯跌落在地,碎成数片,滚烫的茶水溅上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双眼死死盯着窗外传来的喧嚣,喉咙干涩如砂纸磨过。
“他……没死?”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写戏?”
更让他脊背发寒的是,那画面中的光影流转、情绪铺陈、节奏把控——分明是苏家独有的“叙事术”!
那种能让人共情、愤怒、癫狂的叙述之力,曾只属于皇家舆情司的秘传手段。
而如今,它竟被用在一具“棺材”里,反噬到他们头上!
裴文渊猛然起身,厉喝:“封锁消息!立刻——”
话未完,属下颤抖着呈上一份刚截获的情报:
“影棺北上,目标幽州。”
他瞳孔骤缩。
幽州,正是当年苏顾两家灭门案的刑场旧址,也是“除名令”最初签发之地。
他们不只是要活命,是要掘坟问罪!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临溪镇,影台再度点亮。
残灯依旧摇曳,布幕后,苏锦瑟缓缓抬起眼,望向远方风雪。
她手中握着一张新绘的皮影稿——画中男子执剑立于山巅,脚下万碑崩裂,唯有一榜高悬,其上空白如雪。
她轻轻吹熄烛火,在黑暗中低语:
“既然你们喜欢演戏……”
“那就让我,为这场大戏——重定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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