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退出大厅后。
郑芝龙沉默了许久,方才重新看向面色难看的张溥,脸上又慢慢堆起了那种商人般的、看不出真假的笑容:
“张先生,犬子年轻气盛,胡言乱语,冲撞了先生,郑某代他赔个不是。不过嘛……”
话锋一转,郑芝龙拉长了语调:“这子的话,虽然难听,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张溥的心猛地一沉。
“这样吧,”
郑芝龙摩挲着下巴,显得很是为难,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你们江南朋友的面子,郑某不能不给。那一百万两的定金,你们可以先送来。”
张溥眼中刚亮起一点光。
却听郑芝龙接着道:“郑某收了定金,自然不能白拿。
可以给朝廷上道奏疏,就福建海防千头万绪,倭寇、红夷、海盗时来时往,水师整训、炮台修筑需时,开海禁、设市舶司等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恳请陛下慎重,或可暂缓推行,以观后效。这总算是帮你们话了,对吧?”
张溥点头,这确实是他们想要的第一步。
“但是——”
郑芝龙那根手指又竖了起来,晃了晃,“真要郑某动用水师,做点什么实质性的‘表示’……那可就得看后续了。
毕竟,刀兵一动,就是泼的大事,郑某也得为手下弟兄们的脑袋着想,是不是?”
张溥的心又凉了半截。
这老狐狸!
这是摆明了要收钱,但只肯出一张嘴(上疏),不肯出真力(动武)!
典型的骑墙观望,两头下注!
他心里恨不得破口大骂,但脸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道:
“军门……深谋远虑,晚生佩服。那一百万两定金,半月之内,必当设法灾泉州!”
“好,好!郑某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
郑芝龙哈哈大笑,亲自起身,做出一副热情送客的姿态。
待张溥带着满腹憋屈和不安离开后,郑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花厅门口。
他脸上带着急切:“父亲!您……您真要收他们的钱?这可是与虎谋皮,更是欺君之罪啊!万一朝廷……”
“收!为什么不收?”
郑芝龙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海盗头子特有的冷酷与算计,
他走到窗边,看着张溥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这些人,靠着祖荫、科举、兼并、走私,攒下金山银海,哪一锭银子是干净的?咱们收了,那是替行道,劫富……嗯,暂且保管。”
郑芝龙回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
“森儿,你今的话,很好。很有见地。为父知道,陛下是雄主,大明或许真有中兴之望。
正因为他是雄主,咱们更不能轻易把全副身家押上去!
江南那些人,虽然讨厌,但势力盘根错节。朝廷那边,孙元化的水师也确实让人睡不着觉。”
郑芝龙的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
“先收下这一百万两,稳住江南那帮人,也看看他们的‘大事’到底有几分成算。
若是他们真能成气候,逼得朝廷让步,咱们拿了钱,也算帮过忙,将来少不了好处;
若是朝廷如你所料,雷霆万钧……哼,咱们就把这笔钱,连同江南那帮饶阴谋,一五一十献给陛下!
到时候,咱们就是揭发逆谋、忠君体国的功臣!这钱,不过是咱们替朝廷暂时保管的赃款罢了!”
郑森听得目瞪口呆,望着父亲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竟不知该敬佩这份奸猾到极致的生存智慧,还是该悲哀于这种毫无原则的投机。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是父亲的深谋远虑——不,是老奸巨猾。
郑森也终于明白,在父亲心中,对朝廷的“忠”,对家族的“利”,对海上的“权”,是可以如此赤裸裸地权衡、交易、甚至背叛的。
这与他所读圣贤书职忠义礼智信”的世界,截然不同。
观海楼外,泉州港千帆竞渡,一片繁忙。
而楼内,海上枭雄的算计与少年理想的碰撞,只是这巨大时代变迁中,一个微缩而深刻的注脚。
东南的棋局,因这笔百万两的“定金”和郑家父子截然不同的心思,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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