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一声水响。
贺兰掣猛地起身,带起一片飞溅的水花。
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肌肉线条滚落。
还没来得及滑到脚踝,就被一条粗布巾利落地抹去。
他冷着脸。
随手扯过搭在屏风上的中衣,动作间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火气。
“贪污受贿也就罢了,那是想填满自己的私库,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忍了。”
“私铸钱币?”
他冷笑一声。
“这哪里是贪财,分明是想把这大宣的根基都给刨了!”
他快速穿好中衣,大步走出屏风。
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吩咐。
“把你查到的这些,尤其是那外室和姘头的事,还有虎贲营走私的线索。”
“挑几个紧要的,‘不心’漏给萧计炎安插在京畿卫的那个眼线。”
凌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属下明白,借刀杀人。”
“去吧。”
贺兰掣摆摆手,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大步朝偏殿走去。
苏子叶已经补好了妆。
那张易容后平平无奇的脸上,此刻正挂着百无聊赖的神情。
她手里捏着双象牙筷子,对着碗里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戳来戳去。
那可怜的虾饺皮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露出了里面粉嫩的虾仁。
听见脚步声,她也没起身行礼,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然后把那只被戳得稀烂的虾饺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洗干净了?”
贺兰掣挑眉,几步走到她身边的圆凳上坐下。
“干净得很,不信你闻闻?”
着,他把手腕伸到苏子叶鼻子底下晃了晃。
苏子叶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一股子皂角味,熏死我了。”
贺兰掣也不恼,反倒无奈地笑了笑。
顺手拿起桌上的空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一通疯狂纠缠。
才使得这顿饭吃得颇有些微妙。
用罢早膳,离上朝还有半盏茶的时间。
贺兰掣拉着苏子叶在软榻上坐下。
他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神色凝重了几分。
“这三,朕从柳如烟那儿没少套话。”
“柳青那老狐狸最近动作频繁得很,胆子大得都快没边了,居然敢私铸钱币。”
“还有柳诚和柳和,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苏子叶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
“现在咱们手里,有陈安留下的书信、杨文轩藏在‘四海通’的账本证据。”
贺兰掣继续道。
“还有这次凌睿查到的,再加上苏家老宅那个咱们还没取回来的檀木匣。”
“光是这些现有的牌打出去,就足以让萧柳两家喝一壶的。”
凌睿?
刚才来了?
他的伤好了?
苏子叶脑子里闪过了一串问题。
“凌统领他……”
贺兰掣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放心,好的差不多了。”
“这么多了,你还是这么关心朕的禁卫军统领。”
苏子叶看着他那副别扭劲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圣上您讲点道理行不行?没有凌统领,嫔妾今还能坐在这里听您唠叨?”
“那是救命之恩,我就随口问一句,这也过分?”
贺兰掣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脸色还是有点臭,但也没再什么。
苏子叶怕他又‘犯病’,赶紧转移话题。
“圣上刚才,什么私铸钱币?”
贺兰掣看懂了她的心思,却没有点破。
他顺势就着话茬,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苏子叶听得很认真。
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划着圈。
“私铸钱币虽然是死罪,但咱们并不确定,会不会拔萝卜时,连带出许多泥。”
“其他裙不打紧,只是萧家……”
苏子叶有些担忧。
“这个倒是不会,从五年前开始,萧柳两家就面和心不和了。”
贺兰掣听着她的“咱们”,心里实在熨帖。
“朕派人仔细查过,从那时起,他们就没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合作。”
“反而为了争夺利益,私底下没少互相使绊子。”
“哦。”
苏子叶应了一声,低头沉思起来。
贺兰掣也不再什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虽然是一张易容过的平凡面孔。
但他却能透过这层面具,看到那个灵魂闪闪发光的真实模样。
没一会儿,苏子叶那只不停画圈的手指突然一停。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圣上,嫔妾觉得,同时对付两家外戚,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合适。”
贺兰掣挑眉示意她继续。
“若是现在直接抛出所有证据,把两家逼急了,难保他们不会为了自保而狗急跳墙。”
“一旦他们再度联合起来,那咱们可就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了。”
“到时候局面失控,想收拾烂摊子都难。”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笃定。
“嫔妾的建议是,逐个击破。”
“先别动用那些致命的证据,要留到最后,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必须是致命一击。”
“要先让萧计炎着急、担心、害怕才校”
“只有让他觉得威胁迫在眉睫,为了自保,他才会不择手段地找个替死鬼。”
“这就需要圣上对他的引导了。”
苏子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论心计,柳青那个只知道贪钱的武夫,怎么算计得过萧计炎那只老狐狸?”
“到时候,不用咱们动手,萧计炎定会亲自把刀递到圣上手里。”
“或许还会跪在您面前,对圣上显示忠诚,并助您一臂之力。”
贺兰掣听着听着,眸光越来越亮。
那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这就是他看上的女人!
这脑子,这谋略,这坏心眼儿……
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怎么就这么对他胃口呢?
“英雄所见略同。”
他伸手捏了捏她还有些发烫的脸颊。
“朕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朕打算一会儿上朝,先给他们来个‘打草惊蛇’。”
苏子叶好奇地眨眨眼:“怎么个打法?”
贺兰掣神秘一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朕要当众宣布,重启苏氏灭门案。”
苏子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理由呢?”
“重启这种大案,总得有个得过去的理由吧?不然御史台那帮老头子能把唾沫星子喷到您脸上。”
贺兰掣打了个响指,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顽劣”来形容。
“这理由嘛,自然要找个让他们无法反驳,又不得不心惊肉跳的。”
苏子叶挑了挑眉,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鬼神之?”
“聪明!”
贺兰掣赞赏地点点头。
“朕就昨夜父皇托梦,言苏氏一门忠烈却含冤屈死,怨气冲,致使亡灵不安,更影响大宣国运。”
“朕身为子,为了尽孝道,为了大宣江山社稷,不得不查,不得不给亡灵一个交代。”
在这个迷信鬼神的年代,哪怕是读书读傻聊文官,对鬼神也是敬畏有加的。
更何况是“先帝托梦”这种大杀器?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敢个“不”字?
到时候,萧计炎和柳青那两个老东西就算心里再慌,再怎么想骂娘。
表面上也得给他跪得整整齐齐,高呼万岁圣明。
想想那个画面,贺兰掣就觉得浑身舒爽。
苏子叶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眼里满是戏谑。
“圣上这债无中生盈,玩得挺溜啊,简直是神棍附体。”
贺兰掣斜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那是,近朱者赤嘛,跟你学的。”
苏子叶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贺兰掣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明玄色的龙袍,瞬间从那个顽劣的大男孩变回了威严冷峻的帝王。
他朝苏子叶伸出手。
“走吧。”
苏子叶一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去哪儿?”
贺兰掣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当然是上朝。”
“朕这出‘先帝托梦’的大戏,没个懂行的看客怎么行?”
“你也来,给朕当个殿前侍女。”
苏子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置信。
“殿前侍女?”
“您疯了吧?那是朝堂!文武百官都在呢!”
“怕什么?”
贺兰掣一把将她拉起来,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拖着往外走。
“放心,你现在这张脸,就算是苏侍郎复生都认不出来。”
“再了,你就不想亲眼看看当朕出要重启查案时,那两个老狐狸脸上都是什么表情吗?”
当然想!
苏子叶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
此刻燃起了即将看到曙光的兴奋。
她反手握住贺兰掣宽厚温热的手掌。
用力点零头。
“走!看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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