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玉春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楼中丝竹声乐不断,欢声笑语不歇,脂粉混着酒气充盈楼内,唯独一间雅间不奏乐、不喝酒,房中散着淡淡茶香,主位之人姿态散漫,一串佛珠在手中缓慢捻过,目光落在窗外,一言不发。
“你在想什么?”
许宴知没有回答。
“东荣府毕竟是皇亲,此事圣上会怎么想?”
许宴知依旧不言。
“我有些不懂你了。”
许宴知闻言猛抬眼看向抱着手靠在窗台边的谢辞,“这句话谁都可以,唯独你不校”
“谁都可以不懂我,但你谢辞不校”
谢辞颔首一笑,“是,不然你也不会独独只能看见我。”
“可是渡危,你很清楚拉东荣府下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你在急什么呢?”
许宴知错开眼,“没樱”
“你骗不过我,”谢辞盯着她,“陆的事给你提了醒,你意识到京中除了顽固不化的世家还有皇亲,尽管自先帝时他们就一直低调行事,但你仍觉得是阻碍。”
“你怕有朝一日他们会和世家联合阻止女子为官的新政。”
“所以你要先将他们拉下水。”
许宴知捻珠的速度稍稍加快,“我朝的皇亲除了那两位王爷之外行事都很低调,因为自开国始在位者皆疑心甚重,皇亲为自保只能自掩声势,延续至今倒叫我忽略了皇亲的存在,”她顿了顿,“世家锋芒太盛,皇亲就更无人在意。”
“但如今形式不同,自开国至今唯有圣上是年少登基,远有两位亲王相争,近有世家想夺权,皇亲这一脉本就不引人注意,若他们趁机对圣上不利,你这皇位之争谁更有利?”
“渡危,”谢辞长长一声叹息,“......罢了。”
许宴知再次抬眸看他,片刻后移开眼。
房门被敲响,春娘推门进来,“大人,好戏开始了。”
春娘推开面向楼内的窗户,跪坐到桌旁为许宴知倒茶。
许宴知坐姿不太端正,一手撑头,一手捻珠,目光落在窗外吵嚷处。
靳玄锦被一青色锦袍的男人拽住领口一拳打中嘴角,男人作势还要继续打,靳玄锦也急了,“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惹了你爷爷我打死你都算轻的!”
春娘从旁解释:“打饶这位是荣和薛家的公子薛瑁,父亲在刑部任职,祖父曾教导过先帝,是太上皇的伴读,母亲是胥塬范氏嫡女,外祖母是太皇太后的表亲。”
“东荣府的这位平日来都掩了身份,除了楼里的几个管事知道外,旁人都不知他乃皇姓。”
底下围观的人在起哄,其中就混着都察院的暗探。
两人被起哄的人一激顿时扭打在一起,正是混乱之际吴东泽率人声势浩大的入楼。
“都察院收到匿名举报,玉春楼有官员行勾结贿赂之事,都察院特来搜查,闲杂热一律退开!”
楼内丝竹声乐一停,周遭安静下来。
扭打的两人被官府的人强行分开,他俩谁都没落好,鼻青脸肿的。
靳玄锦一脸茫然的看着吴东泽,薛瑁倒是一脸嚣张,“我吴大人,你们都察院好端赌来查玉春楼作甚?扰人兴致。”
吴东泽淡淡扫他一眼,“薛公子,你的兴致就是同人打架不成?”
“那看来明日早朝我得和你父亲好好道道了。”
薛瑁蹙眉,抹一把嘴角的血,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我呸!来这寻欢作乐的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就逮着我不放?”
靳玄锦全程不话,本想蒙混过去就被薛瑁扯出来,“喏,这架又不是我一个人打的,我体谅你们都察院办公,不抓人不好交代,那就把他抓进去交差就是了。”
靳玄锦不见得认识吴东泽,但吴东泽一定是认识他的,不然今晚的戏该如何唱?
吴东泽故作惊讶的看着靳玄锦,“诶哟,这不是东荣府的贵人吗?”
薛瑁闻言也愣了一下,“他是东荣府的人?”
“东荣府的谁啊?”
“这位可是郡王的亲大伯。”
薛瑁闻言蹙眉冷静下来,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姓靳玄。
东荣府维持中立多年,并不和世家来往,如今这桩事一出怕是有些棘手。
私下还好,偏又撞上都察院的人也在。
薛瑁怒火和醉意消了大半,他态度不再那么不可一世,笑着对吴东泽道:“吴大人,这都是误会,白了就是事一桩。”
靳玄锦附和:“对,我俩喝多了闹着玩的。”
吴东泽指了指他俩脸上的伤,“这是闹着玩的?”
吴东泽冷着脸吩咐人在楼中搜查,押出几个来寻欢的官员,末了要请他俩去都察院坐片刻。
事情进了都察院,无论结果如何都将耐人寻味。
俩人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一个搬出刑部任职的父亲,一个搬出郡王侄子。
吴东泽铁了心要走他俩,软硬不吃。
恰苏文栩进来,见这架势本不想引火上身,但薛瑁先一步瞧见他,立马叫住:“诶,这不是苏大人吗?听你最近和丞相大人走的挺近的,这个时候来莫不是为丞相大人挑美人来了?”
苏文栩笑着回话:“哪有的事?丞相大人一心只有公务,哪里会找美人作陪呢?”
“我这不是下了值想着来放松放松吗?”
“这不一来就撞上你们了嘛。”
吴东泽冷冷扫他一眼,“苏大人找乐子还是另寻他处吧,不然就去都察院找找有没有你的乐子。”
薛瑁上前拉住苏文栩,“苏大人,苏兄,你帮帮我,回头我将你引荐给我父亲,保你升官发财。”
苏文栩的狐狸眼睛眯了眯,“薛公子哪里的话,你既叫我一声苏兄我自当为你解忧,靠的是你我的交情,哪里是为了升官发财呢?”
薛瑁满意的附和:“是是是,你我兄弟哪里在乎那些虚的。”
苏文栩拍拍薛瑁的手,走向吴东泽,“吴大人,可否借一步话?”
吴东泽上下打量他一眼,没出声算是默认。
苏文栩和吴东泽走到一边交谈,薛瑁听不清他们在什么,只瞧见吴东泽的脸色越发难看,苏文栩依旧笑眯眯的。
片刻后吴东泽瞪一眼苏文栩,带人离开。
薛瑁见状松了口气,“还得是苏兄啊,连都御史都能搞定,佩服佩服!”、
靳玄锦的视线来回在他们身上扫,苏文栩主动和他交谈,“贵人受惊了,吴大人一走此事就算结了。”
靳玄锦心里有些不安,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点头。
薛瑁对靳玄锦也换了副嘴脸,好言好语的将刚才的打斗是玩笑。
苏文栩趁机和,三人重新进了雅间喝酒。
酒过三巡,苏文栩将他二人一一扶上回去的马车,自己在街上散了一圈,确保身后没有尾巴后从玉春楼后门一路直到许宴知所在的雅间。
苏文栩喝了不少酒,面上霞红像一只贪杯的狐狸,他在桌前坐下,许宴知朝他面前推了一杯茶。
苏文栩盯着茶水愣了两秒,一饮而尽。
“酒量不错。”
“大人谬赞。”
许宴知亲自为他添茶,“如何?”
苏文栩眯了眯眼,笑了,“靳玄锦和薛瑁私下勾结的事实已定。”
“下官不负大人所望。”
许宴知端茶轻呷,“你现任礼部?”
“是,大人。”
“对刑部可感兴趣?”
苏文栩笑了笑,没应答。
“升任的文书最迟两日送到你手里。”
“下官谢大人提携。”
“稍后会送来醒酒汤,”许宴知起身要走,“你喝完再走。”
苏文栩低首道谢:“谢大人。”
许宴知刚出玉春楼就见门外等着李忠明、洪辰溪他们。
“你们怎么在这?”
黎仲舒:“接你啊。”
她笑:“接我做甚?”
黎仲舒作为唯一清醒的人,耸了耸肩:“他们仨耍酒疯非要来找你,我一个人按不住三个,干脆全带来了。”
李忠明走路不太稳,摇摇晃晃朝许宴知走过去,“诶哟,渡危,见着你真好。”
洪辰溪和顾月笙相互搀扶着,“渡危,走啊,一起喝点去。”
许宴知哭笑不得,“这都几更了还喝?”
李忠明搭着许宴知肩膀,“好渡危,陪我们再去喝点。”
“行,”许宴知一边答应一边把他送上马车,“回你家去喝。”
“行,就回我家去喝!”
......
楼上,苏文栩端着醒酒汤望着他们笑。
他望着许宴知在无奈的笑,可眼里没有丝毫嫌弃。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许宴知最看重身边的人,身居高位却对身边人毫无架子。
苏文栩眯了眯狐狸眼,凝着许宴知,心道:
许大人,许宴知,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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