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盲的坏处有很多,但对许宴知影响最大的是看不见谢辞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很吵。
吵到夜中难寐。
夜半在床榻呆坐良久,到底没唤人进来伺候,慢吞吞摸索着下床。
白日刘文芩才来看过她的情况,此毒凶险得很,稍有差池就不是只致眼盲的后果,甚至会损伤颅脑至此痴呆,再严重些连命都没了。
刘文芩时又骂又叹又心疼,委实拿她没办法。
刘文芩没忍住又问许宴知:“你为何要选用此毒?”
许宴知笑意淡淡,有些玩笑着:“自是此毒效果好。”
刘文芩被气得不轻,重重往桌子上拍下一张药方就甩袖离开。
临走还不忘交代要许宴知好生休养,莫要胡乱走动。
许宴知白日满口答应,夜里就摸出房去胡乱走动。
鞋子不太合脚,大概是穿反了。
她扶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慢慢把鞋子换过来,又感觉身上有些凉,伸手摸了半才摸到外袍,她穿上外袍时还笑了一下,挺满意自己能找到外袍。
摸到房门时还刻意抬高腿去跨门槛,奈何感觉有误,抬起的腿在门槛前几寸落下,另一条腿正常走时被门槛绊到,整个人摔出门去。
人趴在地上的时候脑子里蒙了一下,而后才感觉到膝盖和手掌处火辣辣的疼,她在地上趴了几秒才慢悠悠动作。
不是起身,而是干脆翻个身躺下了。
这一摔倒摔得脑子里突然安静了,连日的思索谋划统统摔出脑去,就连喋喋不休的谢辞也闭上嘴了,她就躺在地上听到了风吹动院中花草的沙沙声,有虫在剑
安宁中她终于有空想到自己。
射不了箭,提剑已是勉强,身子骨不比从前硬朗,时不时要染一场风寒。
许宴知突然开始想,如果就此痴呆了会如何?她笑了一下,大概阿桃要日日以泪洗面的,还是不痴呆的好。
想到这她才慢吞吞坐起身来,摸到柱子站起身来,胡乱拍拍身上的灰尘又开始朝前走。
府中除侍卫外都已歇下,许宴知仿佛回到幼时躲着侍卫遛出府去玩的心翼翼,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就躲,躲着躲着又笑自己幼稚。
她依旧凭感觉往外走,中途撞过额头,碰过手肘,冒着再次摔倒的风险迈过一处槛走到一棵树下,她摸着粗壮的树干绕着走了好几圈,然后终于感觉疲惫靠着树干坐下。
并非她不想遵医嘱,是她实在睡不着。
自眼盲后听觉就更敏感,脑中谋算也好、外界嘈杂也罢,吵得头疼。
若还闷在房中,她怕是真要痴呆了。
许宴知靠着树,竟泛上困意,她拢了拢衣裳安心入睡。
翌日蒙蒙亮时许宴知院中就闹出不的动静,阿桃厉声斥责巡院的侍卫失职,姜祀和宁肆分别带人去找许宴知,阿桃压着怒火让侍卫打起精神满府找人,还不忘安排人出府去找。
恰李忠明打着哈欠登门,见府中丫鬟厮混乱一片瞬间没了困意,简单询问就跟着他们一起找人。
“阿桃管事,找到了。”
阿桃被侍卫引到树下看到还在安睡的许宴知终于松了口气,挥手屏退了其他人。
李忠明后赶来,见状不由放轻声音,“他怎么睡在这了?”
阿桃低低叹了一口气,垂下眼遮掩泪意,“这是老爷的院子。”
“这棵树是老爷和她一起种下的。”
李忠明沉默的看着树下的人,良久也低叹一声。
阿桃:“她睡眠不大好,很久没有好好的,安稳的睡过了。”
“在牢里发高热,定也是睡不好的。”
“现下她眼睛暂时看不见,但对声音更加敏感,轻微动静便会被惊醒。”
李忠明又叹一声,“我把他背回屋睡吧,在这睡得不舒服。”
许宴知衣袍宽大,阿桃不准她是否裹胸,保险起见只能先拒绝李忠明的提议,让人拿来被子,要在旁守着。
李忠明本是来看一眼许宴知情况的,眼下没事了,又快到上朝的时辰他便先离开。
李忠明前脚刚走,许宴知便醒了。
脖颈连带着后背酸麻得要命,但睡得安稳不曾被梦侵扰。
阿桃扶她坐上轮椅,“现在浑身都酸麻吧?”
许宴知想到自己昨日不遵医嘱略有讪讪,“啊......是有点。”
阿桃没一句责怪,只:“先带你去洗漱,我帮你揉一揉。”
许宴知顿了顿,笑:“还以为你会责骂我几句。”
“我哪里舍得?”阿桃也笑,“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想父亲了。
许宴知不敢轻易扭动脖颈,“我这个情况要不还是找刘世叔来看看吧。”
阿桃调侃,“让他知道你夜里乱跑他不得扒你一层皮。”
许宴知轻轻笑一声,“他才舍不得。”
许宴知对了,刘文苣确舍不得扒她一层皮,于是只能把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
刘文芩昨日才来过,今儿一大早就被人请到许府,他着急忙慌就往里赶,生怕许宴知出什么事,气喘吁吁跑进屋里看到腰背脖颈挺得笔直、一动不敢动的许宴知就猜到了个大概,阴恻恻开口:“我已是黄土埋到下巴的人了。”
“你就折腾我吧。”
许宴知讪讪地笑,“错了错了。”
刘文芩哼一声,盯着她看,“气色还行,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在哪睡的?”
许宴知:“树底下。”
“嚯,长出根没有?”
许宴知自知理亏,没接话,乖巧的很。
之后刘文芩施完针吩咐阿桃给许宴知热敷,自己晃悠着去膳堂吃东西去了。
等许宴知缓过来,刘文芩不知道是回了太医署还是去哪个院里憩,左右是凭他乐意。
府外丞相府的人来送奏折,陆戎珵同路进来。
许宴知简单交代几句丞相府的人便离开了,陆戎珵坐在一边等着。
“大人,身子如何?”
许宴知:“太医来看过,无碍。”
陆戎珵点点头,又:“方楚怀的案子不会有结果了。”
许宴知淡淡颔首:“本也没打算能就此拉他下马,此案的证据经不住推敲,不了了之是意料之郑”
“大人,世家这次吃了个大亏,就怕下次他们会发狠报复。”
“报复是肯定的,”许宴知撑着额头,慢悠悠的,“但再怎么想报复也得等我重回朝堂,刺杀我的事方楚怀是清白的,但中毒一事不论清白刑部都脱不开关系,这个时候他们不敢动我。”
陆戎珵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许宴知靠着椅背,“想什么就。”
“大饶毒是不是很凶险?”
“谁同你的?”
“......猜的。”
“那你猜的不准。”
陆戎珵不信,“大人的是真话吗?”
许宴知心中叹气,陆戎珵是个轴性子,有时候拿他也没办法。
“是真是假这毒都已经用了,”许宴知眉头微蹙,口吻有些凉,“莫要将心思放在这些杂事上。”
“大饶性命是杂事吗?”
陆戎珵音调一扬,伴随着器物落地的声音,许宴知料想他是激动得支起身子碰掉了桌上的东西。
“大人用此计时向我们保证过这毒只是看着唬人,不会危及性命也不会损害身体,我这几日越想越心惊,仅是余毒都能让大人失明,那这毒性岂会?”
“不瞒大人,我是后悔同意大人计策的。”
许宴知挑了下眉,“到我这撒气来了?”
此话一出陆戎珵气势就了,“我只是......只是担心大人。”
他声音越来越低,“不止我,洪大人、李大人他们,哪个没有后悔?”
“他们只是不罢了。”
许宴知指尖轻点膝头,面上笑意似有若无,那双清明却略有空洞的眼睛低低垂着,“你不是孩子了。”
陆戎珵闻言后背一僵。
“你在外头做事利落,有手段,总不该是闹孩子脾气的人。”
“再者,”她顿一下,“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陆戎珵“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紧贴地砖。
屋内一片安静。
李忠明大大咧咧走进来,瞬间察觉屋中气氛不对,他咳两声去扶陆戎珵。
“哎哟,陆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陆戎珵默默摇头,挣开李忠明的手继续跪着。
许宴知将李忠明的话收入耳中,指尖弯了弯,终究是心软,“我到底比你年长,知晓你关心,但也不可失了礼数。”
“起来吧。”
陆戎珵这才起身,“大人教训的是,是我失礼了。”
李忠明打圆场,“行了,我当什么事儿呢,”他拍拍陆戎珵的背,“不过渡危的也有道理,咱们几个你年纪最,我们是不怎么讲究,但到了外头别人定是要捏你错处的。”
陆戎珵闷闷点头,“李大人的是,我记下了。”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李大人和大人议事了。”
李忠明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膳房炖了汤,去喝完再走。”
陆戎珵脚步一顿,心下一松,“是,多谢大人。”
李忠明望着陆戎珵背影,“你朝他发火了?”
许宴知:“你别管。”
李忠明大跨步走到许宴知身边捏她肩膀,“你再一遍?”
许宴知吃痛,“你是不是闲的?”
李忠明松了手,又轻戳了戳她额头淤青,“你头上顶着淤青,手上还包着纱布,不怪人家陆担心。”
许宴知慢吞吞摸了摸额头,“他轴起来难缠,我只能压他。”
“你就是没理还气壮,人家也是关心你,你倒好仗着人家年纪,你明知道他对你是敬畏还故意吓他。”
许宴知捏捏衣袖:“回头我哄哄便是。”
“啧,德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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