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缓缓驶向元朗。
车身上贴着几个残破不全的广告字:“阿友鱼斜。
任谁看到这辆车都下意识地躲开,还得捂着鼻子。
送鱼车嘛,又腥又臭。
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车里有几个人,一是因为车窗贴了黑膜,二是因为那玻璃根本没洗过,泥土混着海水,简直结了痂。
驾驶座上,雷佐一边抽烟一边熟练地换挡。
此时的他,身穿一套黑绸衣裤,上身长袖对襟马褂,下缚绑腿,脚上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
这身武行打扮,与他当年拜师时一模一样。
副驾座椅上,摆着一只锦盒,外用四方红布兜起,打了两个节。
车辆出荃湾,沿屯门公路靠海边西行,入屯门后一路北上,在虎地路口右转,上元朗公路,正式入元朗。
此时的元朗,依旧是东星社的大本营。
雷佐现在踏足,是很冒风险的。
但他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色擦黑,水记粥铺的生意还算红火。
店内,三江水正在收碗,忽然看见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不偏不倚,刚好挡住自家门脸。
“哎卧槽,送鱼的!你给哪家送货你停哪家门口去!你停我门口嘎哈呀?”
一口正宗的东北腔,三江水踩在门槛上,叉着腰准备骂街。
送鱼车的玻璃摇下来,驾驶座上的靓仔咧嘴一笑,用蹩脚的东北话道:
“水记粥铺,我也妹走错呀!”
“哎卧槽!”三江水看清来人,双手一拍巴掌,高胸喊道:
“雷......”
最后那个“子”字没有喊出来,因为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丁连山一脚踹在三江水的屁股上,喝骂道:
“你个瘪犊子,自己订的鱼干儿不记得了?”
骂完一扭脸,冲那“送鱼的靓妆招手道:
“师傅辛苦,快进屋话,快进屋!”
送鱼靓仔面露难色。
“气不好,鱼干没晒透,臭烘烘的,怕脏了您的店!”
丁连山型容似鬼,咧嘴一笑更显渗人。
“这孩子,那鱼干儿本来就是臭的,怎么能怨你呢?再了,我熬了一辈子蛇羹,还怕腥怕臭?”
“哈哈哈......”雷佐也笑了,随手扯了个黑色塑料袋,将那红布锦盒包起,单手拎着走入水记粥铺。
丁连山站在门内,双手虚托,上上下下打量这送鱼哥,待他入店,脸上的欢喜再也抑制不住,笑着叹道:
“瞧这大体格子,哪像广府滴人?放咱东北也是一条好汉呐!二姐、一线都爱长得俊的,手里这点玩意儿传给他,不算糟践......”
“不是老爷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三江水凑过来,不忿道:
“啥就长得俊了?那谁不想长得俊了?我娘把我生成这样,那是我能决定滴吗?您老也太偏心了......”
“滚犊子...”丁连山又是一脚,瞪着一双猫眼道:
“麻溜儿把门锁好,招子放亮了,瞧瞧外边有没有尾巴。”
三江水又挨一脚,一边收拾招牌一边哭哭唧唧。
门外路过一个熟客,诧异道:
“诶?水哥,不做生意了?这么早打烊?”
三江水红着眼眶,委屈抽噎道:
“今没心情,我又想我娘了,呜呜呜......”
......
丁连山掀开布帘,走进内堂。
首先就闻到了焚香。
定睛一看,那送鱼靓仔正跪在蒲团之上,擎香三叩首。
香炉后面,摆着三尊灵位。
当中一尊,上刻“先父宫保森之灵位”。
左边一尊字数较多,上刻“宫家独女若梅之灵位”。
而右边那尊就简单许多,只有三个字“一线”,连“之灵位”都没写。
雷佐并不意外。
因为这就是一线的性格。
如果可以,他甚至会在自己的牌位后面刻一个“操”字。
没有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字,而他又是一个不被规矩束缚的人。
叩头、起身、插香,雷佐站在原地,久久凝视。
丁连山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内堂鸦雀无声,唯有青烟袅袅,打着旋儿飘散......
终于,雷佐转身,面向丁连山。
未有言语,那膝盖当先一软......
“使不得!”丁连山虽老,却老而不僵。
骤一发力,也如老猫蹿林,须臾而至。
用手扶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左手一撩长衫,右脚猛地前探,让雷佐的膝盖跪在他鞋面上。
“你这孩子,盼着我死呢?听话,起来起来!”
扶着雷佐站起,丁连山欣慰地抚了抚他肩膀上的灰。
“当年的屁孩长成大伙子了,你拜他们可以,拜我可不行,我原本就是个鬼,阎王爷把我忘了,你这一拜,倒让他老人家想起我了,呵呵呵......”
雷佐双手抱拳,一躬到地。
“师恩难忘!”
“诶~”丁连山退后一步,受了这个礼,又赶忙踏前一步,将雷佐扶起。
“不讲究这个,我是替若梅收你,你师父是她不是我。再了,昨晚的电视我看了,宫家的东西传给你,不糟践。”
“好孩子,快来坐下!咱爷俩好好唠唠......”
丁连山抓住雷佐的手,夹在胳肢窝里,领着他回到外堂。
“都黑了,你还没吃饭吧?正巧,我熬了蛇羹,你坐这儿,我给你盛一碗!”
三江水收拾完门脸,正好回来,瞧见此景顺嘴喊了句:
“给我也盛一碗呗?”
丁连山头都不回,只当他放屁。
八仙桌上,两人互相打量,都是笑而不语。
这种独属于师兄弟之间,带着挑衅和调笑的眼神,是外人羡慕却很难拥有的。
三江水努努嘴。
“吃瓜子儿不?”
雷佐摇头。
“不吃,我吃蛇羹。”
三江水瞬间耷拉脸。
“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丁连山端来一个木托盘,里面摆着一碗热腾腾的蛇羹。
“趁热。”
雷佐拿起汤匙,舀了舀。
这蛇羹,内含菊花,上覆薄脆、柠檬叶。
呷一口,又鲜又滑,带着一股复合的异香。
饶是佐少吃遍中外大菜,也不由得对这道滋味连连颔首。
“是这个味道,跟当年一样!”
“嘿嘿嘿...”丁连山开心极了,下一秒又瞪着一双猫眼,正色道:
“做羹,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众口难调;火候过了,事情就焦。做人也是这样。”
雷佐放下汤匙,郑重点头:
“我记住了。”
丁连山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再次笑道:
“瞧我,年纪大了,爱唠叨。快吃,趁热。”
一碗蛇羹,被雷佐吃得干干净净。
八仙桌上,一边坐着三江水,咯吱咯吱地嗑着瓜子;一边坐着丁连山,吧嗒吧嗒地抽着老烟锅。
吃饱喝足,佐少擦擦嘴。
丁连山抬头看看挂钟,笑道:
“色也不早了, 咱们上山,早去早回吧。”
雷佐起身,进了内堂。
三江水有些诧异。
“上山?这大晚上滴,上山嘎哈呀?”
丁连山不想搭理他,瓮声瓮气道:
“雷子过来,为啥开个破车?他怕咱们找他借钱,故意装穷呗?”
三江水一愣。
“那不能够!他们一家都不是那种人!他是为了......避人耳目呗?”
“唉...”丁连山叹了口气。
“日本人没除干净,他避人耳目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咱俩......”
“按理,雷子今不该来,他冒险,咱也冒险。可他非来不可,你知道为啥不?”
三江水没话,又往嘴里塞了颗瓜子。
恰在此时,雷佐掀起布帘,从内堂走出来,手里依旧拎着那只锦海
丁连山伸手,把那锦盒接了过来,放在八仙桌上,一边解开红布,一边浮现出恶鬼一般的笑容。
“水啊,你以为这盒子里装的是瓜果梨桃儿啊?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看这是什么!”
盖子揭开,三江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锦盒中,光溜溜的一颗脑袋!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还在反光!
不是吴喜光,又是何人?
“嘿嘿,”关东之鬼丁连山冷笑连连。
“一线是个暴脾气,这颗脑袋他等了六年!你今晚还能不能等?雷子是不是非来不可?”
三江水吞了口唾沫,害怕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真晕血......
雷佐盖上盖子,冲丁连山笑道:
“师爷,这颗脑袋我取回来了,下一颗得您帮我......”
“噢?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你帮忙呢?”丁连山眨了眨眼。
“吧,你想干什么?”
雷佐微微一笑,吐出五个字:
“大闹太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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