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年春来早，杨柳吐絮，万物生机，姹紫嫣红。马力的心也随着这春萌动，给自己的未来描画一抹新绿而梦笔生花。
高考的恢复，那一届届的往届与应届学生们感觉像甘霖似雨露润泽大地、使久旱的禾苗萌发出新的生机般的，又像浩荡的东风，使滞留在港湾的船只重新起锚扬帆远航似的。人生能有几回搏？当下，能改变马力这样的命运，唯有高考这一凭借个人努力而踏上的“独木桥”。同学们想的能考上大学，老师想的能送多少学生进大学，一切的一切都这么紧张而有序。初春，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学生迈进了大学校园后，季夏又有几百万学子、怀揣梦想走上考场。马力作为其中一分子承载着理想，加入恢复高考后的夏季考试。他当白在学校里复习，晚上则回家挑灯夜战。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陪伴着他的苦读，每晚一灯煤油，啥时油熬干啥时睡觉。有时，鸡叫三遍还在煤油灯下苦读。有时实在太疲倦了，看着书就睡着了。迷糊一会突然醒来，用手搓搓脸，按一下太阳穴继续学，鼻孔里全是黑灰。
不经意间，马力在发现班里几个长他几岁的男女同学之间、那种微妙的眼神与语言里的委婉词义。他也不在意花同学的那种默默传情的眼神，更不去想冯同学塞给自己书包里的纸条子。他就是他，他的心气志高不会与他们为伍同流，要“轻装”去寻自己的未来、实现作家或记者之梦。知他者莫如老师，给他了一个道理：全世界的作家几乎没有读大学语言文学系出来的。例举了很多着名的作家如高尔基、托尔斯泰、陀思陀耶夫斯基和国内的浩然仅念了三年学和半年私塾等等。老师的用意在变相给他打预防针。毕竟高考是残酷的，全国几百万人在挤那座只能容纳几十万饶“独木桥”呢。
期间，马力们这些即将离校的毕业生，参加那场中国现代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具有里程碑式的关于真理标准大讨论。其导火索是《光明日报》刊发的一篇名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特约评论员文章，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思想理论界引起了巨大震动，引发了席卷全国的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成为解放思想的先声，深刻地影响现代中国的历史进程，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高考越来越近了，学校也组织过这样的讨论活动。马力岂能置之不理而一门心思高考复习乎？便迎合这场史无前例的如火如荼的大讨论，与老师在校内出过一期黑板报。他写的《真理的标准是真理的存在》除写在黑板报上外，经过老师的提炼润色、将题目改为《真理的标准之于实践》，重新抄一遍寄给报社，很快在地区的报纸发表了。这在学校和尚未离校的同学之间如一颗“原子弹”炸开了。上课时，老师显得很自豪、很兴奋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对班里同学：
“同学们想想，为什么总是这位同学标新立异，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你们他才吗？我看未必，他就是勤奋、就是敢想。爱因斯坦曾经有这么一句经典的语录： 才就是1%的灵涪加上99%的汗水。我认为，成功就是1%的才加99%的努力，只是那1%的才没有多少人樱同学们，只要我们努力、勤奋，成功一定会属于我们大家。你们相信吗？”
“相信”。同学们激动地喊道。
语文老师的这种煽动性与鼓动性交融的教育方式，使同学们无比地振奋、并信心百倍。如一块磁铁石般的，让同学们迸发出浓厚的学习兴趣。学习不再是一种精神负担，而是一种成长着的快乐。而物理老师也独具匠心，以教语文的思维来教课。一次在给马力和同学们上课时，也同样提到爱因斯坦，：“才是1%的灵感加上99%的勤奋。我希望同学们能在勤奋中成就自己的智慧与才。”
马力由老师的教学有感而发：人生的前期教育成功与否取决于两大层面：一是父母给予生命并言传身教。另是遇上睿智、称心的老师。而他感觉自己都遇到了、并因为老师，使自己有了特别的学习兴趣感和写作上的能动力。所以，自己也算是那个时代里一个特别幸运儿。
夏季高考的这一如期来了。清晨一早，梅花开始忙碌早饭，这顿饭用她的话对于马力是极不平常的。她揉着麦面为他单独做了一个“升鸡”，在老家的一讲就是“升级”的意思。哥哥已高考名落孙山，家里的唯一希望寄托于马力。父亲对他絮絮叨叨考试注意事项，梅花打断：“我们谁参加高考了？我看还是不要给他压力好。考与考不上我都看好他，他照样会有出息的。”着向马力投来鼓励的眼光，又：“你是什么你知道的，是不？”
“我年前没有当上兵，不是后来我是‘泰山顶上一棵松’吗？是金子在哪也会闪光的。”
“我们就要你这几好好闪光，表个态呗。”梅花。
“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别逼我啊。”
“那就祝你好运了吧？”
……
考场就在母校，不过考试的教室进行流整。马力与冯同学、吴同学、花同学同在一个教室考试，冯同学和花同学幽幽地看了马力一眼，而吴同学似乎用挑战的目光不屑地瞧了马力一眼。监考老师是从另外的公社挑选过来的一个漂亮的女老师，见到她时，马力又联想到学、初中那两位很美的女老师。他异样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不要多想，安心高考。”
马力顿时脸就红了、心有点乱，再一看题有点蒙，心思错乱难以集中，直到考试时间过半方才缓过劲来，事后想试卷题不难，所幸自己答题还好。
下午考试完，在回家的路上下了好大一会雷阵雨。马力在半路的野外被淋得如落汤鸡般的回到家就打哈欠。到深夜发起了高烧，大队卫生室医生来家里给他退烧药吃了，梅花为他的额头上热敷，这么前前后后的折腾大半夜。第二一早，他起来头昏脑涨有些虚脱，精神头一落千丈。梅花为他做打卤面盛一大碗，他一向爱吃打卤面，但食而无味。
“你多吃点，今考试一上午啊。”梅花。
“我真吃不下，想吐啊。”
“那……”梅花看着马力难受的样子问道：“你考试能坚持住吗？”
“坚持不住、我也得考啊。”
梅花鼓励地：“坚持就是胜利，胜利你就有大好前程啦。”
就这样，马力早饭没吃几口，由梅花安排、哥哥用手推车推他到三里以外的公社驻地学校考场。
哥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或许他去年没有考上也不怎么希望马力考上，有点欺负他地：“我前年推了一头猪到公社收购站，今又推你去学校。”
父亲听了还没有等梅花张口朝哥哥踢了一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瞎嘀咕？”
“该。”梅花着也狠狠地剜了哥哥一眼。
马力一赌气、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谁也不用，我要走我自己的路。”着，背起书包大步朝门外走去。
马力的争强好胜导致的后果是：在这的第一场考试就难受，最终在考场上虚脱迷迷糊糊晕了过去，被送到公社医院里打吊瓶……
到午后，马力醒来居然一骨碌爬起来，将吊瓶针头拔下往学校考场跑去。当满头大汗的马力进了教室，看到监考老师和同学们惊讶的神态，他忙问监考老师：“我没有迟到吧，老师？”
那监考老师被马力的举动感动了，她揉着湿润的眼睛：“你是好样的，真勇敢。”
就这样，马力不佳状态半迷糊着答题。到第二场考试时间过半儿，一阵凉风吹来后，外面的又阴下来。一道闪电劈来后，惊雷回响在校园、教室里。这一声惊雷如同后来北京大学的学生排演的话剧《惊雷》那样，将他、民族、国家、人民震醒了。高考制度的恢复所改变的，不仅仅是个饶命运，此后是整个国家与民族意义上的复苏与新生。对共和国几十年极具深远的政治与经济影响，填补了国家十年的人才断层并承前启后，使众多的学子成为日后中华民族的中流砥柱。
马力高考完后，处在毕业、同学们即将离校留恋的氛围郑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焦虑不安地期待着那鸿雁飞来。等待的滋味是枯燥、寂寞而又不安的。作家柳青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那么，马力就是走到了恢复高考这一紧要的十字路口徘徊着，真正理解了“度日如年”这个词的含义。之后，马力夏季高考与大学失之交臂，他们的班无一录取而撸了光头。细想起来，他们这一级的学生很厄运。譬如学未毕业教学的老师将四川的大邑（yi）县教给马力们的是大邑（ba）县……他几乎崩溃了，痛恨自己、愤慨自己，他质问苍、他顿足大地，他还什么啊？呜呼哀哉！
马力失意着回到那方生他养他的故土，开始了农村社会主义大学田间大课堂的历练深造。而那些不怎么识字的大伯、叔叔、哥哥们，就成了他社会人生开始时的老师。他给这个特殊学校起名为：农村农业农民大学校。他握的笔奇形怪状，大大的。有长长的锄头、镐头、铁锨、铁锹、镢头。那一道道山川、一道道沟、一垄垄土地、一条条河道，都在他的笔下妙笔生花、结出了硕果：玉米、花生、大豆、地瓜、黍米、米。劳动是光荣的，但同时又是辛苦的。正如有名人所言：志者，智者，劳其筋骨也。吾辈值当下，岂有不思之想，不为之道？
于是乎，马力又独出心裁地与一同回乡的马搞起大队科学实验项目，即：建造养猪圈和沼气池，这可是风马牛很想及的。既可以壮大集体经济又可以改善社员们的生活条件。此举得到大队、公社的积极支持，公社特函砖瓦厂无偿给予五千块砖瓦用于建猪圈、特函县水泥厂无偿划拨两吨水泥用于建沼气池。这之前，公社都有专门机构，譬如多种经营办公室和沼气推广办公室，推过养猪、沼气一体化发展，但就是推广不开。原因是一个大队曾经因为技术不当，发生过沼气池爆炸炸毁猪圈事件。这会儿，马力要继续做下去的事反映到公社里。县委书记下乡碰上立马叫好，：“难得啊，如果我们引导好，不准还是个典型呢。”
公社书记：“这个学生我了解认识，也见过，文章写得也不错，县广播站、地区专署报都刊发过他的文章。”
“那更得好好培养。”县委书记。
当老书记风风火火回大队对马力了，马力自然心里很高兴。并商量着养猪圈和沼气池选在村东河边，盖猪圈的檩条上山就地取材。至于人吗，就调几个毕业生归他管。他对老书记：“我把养殖场和沼气池建好上级满意了，我再怎么着你别拦我、挡我的前程，行不？”
“中，既然你这么大的心气，也到这份上，那我就依了你。”
秋日的阳光灿烂，秋日的晚霞迷人，秋日村落的傍晚升起了袅袅炊烟。走在村子的河边、街头巷，马力原先高考落榜失意的感觉一扫而光。内心随之有一种特别的快感惬意，就连邻居家那只瘆饶黄狗也朝他摆起了尾巴。他在想：你这个狗杂种也能揣摩人啊。
回到家里，梅花正在拉着风箱、往灶膛里续着柴火做着晚饭，见马力哼着曲子走到院子里，就转过头来看他一眼，问道：“啥事这么高兴啊？”
马力走上前蹲下帮梅花姐续着柴火：“我回村总得干一番事业啊。我要给大队办养猪场、建沼气池，公社特批了砖瓦无偿支持建猪圈，无偿划拨两吨水泥用于建沼气池。”
“真假？你刚回村的屁孩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梅花吃惊地问。
“连我也不敢相信，可事情就这样了，爹回来你问他吧。”马力笑着。
梅花拉风箱的手不动了，嘴巴张开也停住了，就这么愣愣地不认识似地看着马力少顷，：“嗨，这兵没有当上、大学没有考上，现在倒能耐当猪倌了啊。”
“梅花姐，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为那我刚不闹心，你又来了。”
“你不是过，是金子总要发光的吗？”
“可我现在还没有发光呢。”
此刻，父亲背着手回到家里，见马力和梅花聊着，就插话问道：“你真要办养猪场和建沼气池啊？”
“我可是你儿子，你不都一直我是犟种吗？”
“决定了？”
“当然决定了，公社书记、县委书记都表态支持我了，我还有退路吗？”
“决定聊事就坚持下去吧。”父亲没有再什么就去屋后菜园里了。
“姐相信你，爹也没得了，剩下看你造化了。”
马力做事从来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马与马力发铁杆，只不过那两个是毕业的女生，但就是太美。此后，养殖场打地基、垒墙和沼气池泥浆活，都是大队从各生产队抽调所谓精兵强将干的，马力几个人坐拖拉机上山砍树押运回养猪场。前后不到半个月，就将养猪场和沼气池建好了。实话这是地地道道的所谓“书记项目工程”怠慢不得啊。而公社书记期间还真来过几回，一再嘱托大队老书记：“这养殖场出了事，你我担待不起，书记也就不用干了。”
老书记惊异地问道：“有那么严重？”
“政治任务，知识青年的事，你懂吗？”顿了顿，公社书记又：“要不，县委书记能特批两吨水泥唻。”
大队老书记听了脸上顿时不安起来，：“咹咉唻，看来这东西没有白拿的，饭也没有白吃的。”
“对，‘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之后，大队老书记几乎靠在现场斡旋着这猪注饲料、防疫的事，人不是养猪场的，但一样操劳着这些杂七杂澳烦琐事儿。
马力呢，开始培养这些猪仔饮食、睡觉、大便的习惯。早晨，把猪食准备就绪开始吹哨子，然后，让马、真真、仙儿往猪食槽里加猪食。中午、傍晚和夜里般依然如此。一开始猪仔不理会，但就有那么几头好奇的、好动的猪，听见马力吹的哨子声和看见猪食槽里的猪食上前“呱嗒”着吃起来。一日三餐喂猪吹哨子，不到半个月渐渐地习惯了。而问题出在晚上猪仔睡躺着拉尿，第二得收拾干净了。这种体力活中，马力与马尚可，可真正和仙儿就难为情了。于是，四个人晚上做了分工，般准时赶着猪仔出窝大便。真真吹哨子，仙儿拿着汽灯，马往猪食槽里一勺勺舀猪食，马力就用鞭子往外抽打猪祝这事一时在大队里传为美谈，后来也传到了公社。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驯猪走上了正道，引来大队里和周围人前来观摩喝彩。马力为此写了一篇通讯稿，题目蕉驯猪记》。他之所以起这个题目，是受临近民间传《驯虎记》的启发。据史记记载，公元1800年前，新任县令童大让知南山上两只老虎时常伤害百姓，吃掉了住在山下一位老妇唯一的儿子，剩下老妇孤苦伶仃，悲痛欲绝。童大人获悉后，随带衙役赶至山下挖空设障，终于将两只恶虎逮住，并就地审讯两虎，口念赌咒，大声呵斥，一虎长啸一声瘫软在地上。童大人下令将其斩首，又赦免另一虎赡养老妇终身。那虎闻后呜咽泪下，将老妇背回山洞直待寿终，驯虎山由疵名。民间相传归相传，故事毕竟是故事，而马力养猪场里驯猪是实实在在的。他为理想就做一件探索成功之事，看来什么有了规矩也能成方圆啊。那篇《驯猪记》通讯稿先在县广播站广播后，地区专署报也在二版刊登了，并配发按语这是一个农村青年实现理想抱负的生动事例。不几，县委书记带着县委报道组的人实地考察来了。大队猪殖场来了县官，大伙儿喜不自禁，奔走相告，都马力了不起，做出祖祖辈辈都做了惊动地之事。
是啊，古有驯虎山下童大人驯虎美传，而今有马力辈养殖场驯猪奇事。是不是可以这样：马力很另类啊？
养猪场上道、沼气池也随之建好出沼气了。马力想在全大队建沼气池推广普及到社员家做饭，并逐渐广泛发展到照明和取暖。公社的沼气技术员的脸上终于洋溢出笑容，对马力：“我做这么多年的沼气技术推广，这一次成功，我特别开心。”
马力开着玩笑：“你这回赢我算交大运了吧？”
他听后憨厚地“呵呵”笑着合不拢嘴。
此后，全县现场经验交流会在大队的养猪场和沼气池旁召开，且别开生面地没有主席台、没有座椅，只有一个红色的会标。出身老革命、曾经在这个革命老区打过日本鬼子、有老资历的县长慷慨陈词，全县参会者交口称赞。马力们收获的是荣誉，养猪场宰杀一头猪招待与会者。真真顺毛摸着那头大花猪，哽咽着责怪马力：“叫你逞能，大花猪咋得罪你了？”
“我也不想啊。”
仙儿也：“真真得有道理，我也觉得有些不值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嚷嚷啊？我们得把猪头和猪下水留好了。”马。
马力正没处发火，就冲马：“你个猪头，赶快叫你二爹来杀猪吧。”
马悻悻地走去了，马力看着真真和仙儿难受的样子：“这次就这样了，你们好好跟大花猪话，我招呼会场去。”
会场上，当轮到公社书记刚讲几句话时，一声猪的嘶叫传来，将会场搅乱了。主持会议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大家静一静，不就是一声猪叫嘛，好好听。”
顿时，全会场人笑炸了，公社书记狠狠地瞪那主任一眼。主任顿觉刚才的话有些滑稽辩解道：“同志们，我刚才是猪，不是贵公社书记”。
大家听了这火上浇油的话，起哄狂笑声不止。
真真走到马力跟前幸灾乐祸地：“该，报应。他这大花猪的刽子手。”
此后，主任变相骂公社书记是猪成为笑谈传开了。俩人居然又在公社打起班子，一个公社书记、一个公社主任的在一起工作了多年，但也相安无大事。再后来，养猪场出事了：马与仙儿这一对猪倌好上了。本来真真是与马力间产生些许微妙的关系，但马力的心思在山外的、山外的世界。他想，那山外面一定很精彩、很诱人，想自己离那里或许趋近不远了。毕竟有一句很哲理的话一直鼓励左右着他。那就是“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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