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汴京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与压抑之郑
黄忠嗣的清洗行动如同犁庭扫穴,迅猛而残酷。
他不再是那个在辽东运筹帷幄的统帅,更像是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判官。
那份由王安石亲自拟定、经他点头确认的“逆党同谋”名单,被皇城司和虎翼团当成了铁律,在汴京城内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最初的名单只涵盖直接参与兵变的核心人物及其死党。
但黄忠嗣的态度是“除恶务尽”。
在他的授意下,皇城司的审讯如同滚雪球,任何与富弼、韩琦、吕惠卿等人有深交、门生故旧关系过于密洽或者在旧日党争中坚定站在旧党一边的官员,都被迅速牵连。
许多中下层官员,仅仅因为曾在韩琦门下做过幕僚,或是曾上书附和过反对新法的言论,亦或是在京任职期间与旧党魁首有频繁往来,都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从家中拖走,投入早已人满为患的监狱。
开封府大狱、大理寺狱、乃至临时征用的军营,都塞满了身着囚衣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
哭喊声、哀嚎声日夜不息,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
狱吏们疲于奔命,铁链的碰撞声成了这座城市最刺耳的伴奏。
昔日繁华的汴京,此刻如同一座巨大的囚笼。
被黄忠嗣从大名府紧急调回汴京的新政班子中,苏轼目睹了这一牵
他并非同情那些发动兵变的旧党魁首,他深知岐王兵变对社稷的危害,对死难的士子和将士也深感悲愤。
但他看到的是株连的范围不断扩大,许多被牵连的人可能只是关系上的亲近,并无实质参与叛乱的证据。
他数次在议事时,或在私下求见黄忠嗣时,痛心疾首地规劝:
“允承!雷霆手段虽可震慑宵,然株连过广,恐伤国本,失下士人之心啊!《尚书》有云:‘罚弗及嗣,赏延于世’……”
“叛首罪大恶极,自当明正典刑。然此牵连者众,其中不乏仅因门户之见、旧日情谊而受牵连者,岂可一概而论?当以律法为准绳,详加甄别……”
“大宋经此一劫,亟需稳定人心,凝聚力量。如此大规模清洗,人人自危,朝堂之上焉有宁日?辽东战事未休,国事千头万绪,当以宽仁示下,安内方可攘外啊!”
面对苏轼的规劝,黄忠嗣的反应是冰冷而决绝的。
岐王兵变、宫门喋血、士子惨死、皇帝垂危……这一切彻底粉碎了他对旧党最后一丝容忍的幻想。
他不想再留下任何后患,不想给未来的朝局埋下哪怕一丝火种。
“子瞻兄,”一次议事后的单独对话,黄忠嗣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妇人之仁,只会换来他日之祸!
你可曾看到宫门下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可曾听到皇城司将士临死前的怒吼?可看过城外正则兄的坟土还新?
可曾想过,若叛军得逞,陛下、太后、皇后,乃至你我,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韩琦、富弼,盘踞朝堂数十年,门生故吏遍下,盘根错节!
他们的‘关系’就是毒藤,看似无害,关键时刻便能绞杀新苗!
此番兵变,若非有这些‘仅因门户之见、旧日情谊’的党羽呼应串联,岐王安能成事?萧镇岳安敢领兵?”
“甄别?谁来甄别?耗费多少时日?此刻汴京城内暗流涌动,多少双眼睛盯着?宽仁?
对叛逆的宽仁,就是对忠良的残忍!
对社稷的不负责!新政若想延续,辽东若想稳固,就必须将这片毒藤连根拔起,焚其枝叶,绝其生机!
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后世史笔如刀,骂名我黄忠嗣一龋了!”
“至于人心?稳定的人心是打出来的!是用叛逆的血洗出来的!
待尘埃落定,新政惠及万民,人心自然归附!现在,收起你那套仁恕之道,做好你分内之事!”
他几乎是低吼着完最后一句,拂袖而去,留下苏轼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喟然长叹。
他知道,眼前的黄忠嗣已被血与火淬炼成了一把复仇的利刃,任何试图软化其锋芒的举动都是徒劳。
那份深植于黄忠嗣心中的恐惧——对旧党死灰复燃、对新政功亏一篑的恐惧,以及对皇帝病危的焦虑,已让他彻底失去了共存的耐心。
福宁殿内,龙涎香的清幽也掩盖不住那股沉疴之气。
赵顼的病情并未如所有人祈祷的那样好转。
在经历短暂的“回光返照”后,他的身体仿佛被彻底抽空了精气神,陷入了更深的衰弱。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
偶尔在药力的刺激下或某个时辰的节点会短暂地睁开眼,眼神浑浊,茫然地扫视一下周围,口中喃喃着含混不清的字句,有时是“允抄…辽东……”,有时是“母后……颢颢……”,有时则是毫无意义的音节。
不到半刻钟,那微弱的光芒便再次熄灭,沉重的眼皮阖上,重新坠入无边的黑暗。
这种清醒,与其是好转,不如是生命烛火在彻底熄灭前的最后几次微弱摇曳,每一次都让守候在旁的人心如刀绞。
黄忠嗣的命令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全国各地。
各地官府征召的、闻讯自发赶来的名医络绎不绝地进入汴京。
福宁殿侧殿几乎成了太医院的临时分院,各地杏林圣手济济一堂,各种珍稀药材堆积如山。
然而,面对皇帝的状况,这些名医们一个个愁眉紧锁,望闻问切之后,皆是摇头叹息。
他们能诊出是“风邪入髓”、“五内俱损”、“元气大亏”,各种方子开了无数,针灸、艾灸、推拿……手段用尽,却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皇帝的脉象依旧微弱紊乱,生机如同指间流沙,不可抑制地流逝。
太医令私下对王安石和黄忠嗣痛陈:“陛下此番,先是急火攻心,伤及心脉根本,后又历经颠簸惊吓,风寒入体,数症并发,直入膏肓……非药石所能及也。”
潜台词清晰而残酷:油尽灯枯,命难违。
每次进宫探望,对黄忠嗣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看着龙榻上那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帝王,那个曾与他并肩谋划“超越汉武唐宗”的年轻君主,如今连清醒都成了奢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沉的悲怆便紧紧攫住他的心脏。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脾气也越发暴躁。
朝堂上的铁血清洗,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内心这股无处宣泄的焦虑和愤怒的外化。
每一次从福宁殿出来,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就更重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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