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灰败桃林如同巨大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车队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缓缓驶入桃花源。想象中的劫后重逢的欢呼与烟火气并未出现,整个村落显得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草木腐烂气息的沉闷。熟悉的房舍依旧,但门窗紧闭,偶尔有村民从门缝中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待看清车队中央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布棺椁,以及队伍前方煞气未消的萧临渊时,那些目光立刻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不安的情绪在众女心中蔓延。慕容月紧紧抓着车帘,指节发白。南宫柔媚态尽收,眉头紧锁。柳如烟怀中的琵琶也失去了声音。连最活泼的楚晚晴也噤若寒蝉,脸上满是凝重。江映雪更是害怕地抓紧了姐姐的手,声道:“姐姐…这里…好难过…”
就在这压抑的氛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时,队伍前方,何家祖祠那扇厚重的、饱经风霜的朱漆大门,却“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了。
门内,一个身影拄着龙头拐杖,稳稳地站在那里。夕阳的余晖恰好穿过门洞,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与外界死寂的灰败形成了鲜明对比。
正是何老太太。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万字纹锦缎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碧玉簪子。脸上皱纹深刻,却不见丝毫慌乱或悲戚,唯有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车队,扫过那口黑布棺椁,扫过风尘仆仆、面带忧色的众女,最后,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篷车的木板,精准地落在了藏身其中的何济身上。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惊讶,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终于等到”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都到家门口了,还赖在‘棺材’里装神弄鬼?”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饶耳中,也精准地送入了何济藏身的夹层,“臭子,还不滚出来?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把你从棺材板里‘请’出来不成?”
这带着调侃与亲昵的斥责,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死寂!
“噗嗤!”慕容月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紧接着,南宫柔、楚晚晴等人也纷纷掩口,眼中重新有了光彩。就连萧临渊紧抿的唇角也微微松动,按在刀柄上的手悄然放下。
夹层滑开,何济一个利落的翻身跃出篷车,动作矫健如豹,哪有一丝一毫重伤垂死的模样?他脸上带着那招牌的、又痞又帅的笑容,几步走到祖祠门前,对着老太太夸张地作了个揖:“哎哟喂!老祖宗!孙儿这不是想给您老人家一个惊喜嘛!顺便看看,这么多年没见,您老眼神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毒辣!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什么都瞒不过您这双法眼!”
“少给我贫嘴!”老太太笑骂一句,手中的龙头拐杖作势要敲,何济敏捷地一缩脖子,笑嘻嘻地躲开,顺势就搀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动作自然亲昵,“老祖宗,您看,孙儿不仅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给您带回来这么多仙似的孙媳妇儿!这排场,够不够给您老长脸?”
他一边,一边回头,对着身后众女挤眉弄眼:“来来来,美人们,快过来见过咱们家真正的定海神针!老祖宗!”
众女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上前,敛衽施礼。慕容月落落大方,南宫柔妩媚动人,柳如烟温婉娴静,萧临渊英姿飒爽(虽然穿着男装,但此刻身份已然明朗),云初雪清冷出尘,楚晚晴活泼灵动,顾清欢林青萝慈祥恭敬,江疏月带着映雪,唐蜜儿好奇地张望,连花弄影也抱着刀,在阴影处微微颔首致意。
“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何老太太笑容满面,目光慈爱地在每一位佳人脸上扫过,如同看着最珍贵的瑰宝,“这一路,辛苦你们护着这个不省心的臭子了!快进祠堂,喝杯热茶,压压惊!”
祖祠之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巨大的先祖牌位在烛光映照下显得庄严肃穆。众人分宾主落座,自有忠仆奉上热茶和精致的点心。祠堂里温暖的气息和老太太镇定的态度,彻底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与心头的阴霾。
何济像个没骨头似的,赖在老太太身边的主位软榻上,毫无形象地拈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老祖宗,您老快,外面那桃林是怎么回事?看着怪瘆饶!还有,您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难道您老真能掐会算?”
老太太慢悠悠地啜了口茶,瞥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掐算?老婆子可没那本事。不过嘛…”她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从二十年前,我亲手把那两卷东西,藏进这神龛后面的时候起,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下了。”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何济和众女心中炸响!神龛后的《测字玄机录》与《医蛊双生经》!何济一切传奇的起点!竟然是老太太亲手所藏?!
何济嘴里的糕点都忘了咽,猛地坐直了身体,桃花眼睁得溜圆:“等等!老祖宗!您是…当年那‘意外’…是您老安排的?!”
“意外?”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龙头拐杖在地面不轻不重地顿了一下,“混世魔王闯祸被罚守祠堂?祠堂年久失修神龛松动?哪有那么多巧合!”她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不让你这个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吃点苦头,关在祠堂里静下心,你又怎么会‘意外’发现那两卷东西?不让你尝到点甜头,知道这本事能让你在桃源镇横着走,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学?”
她目光扫过震惊的何济,又缓缓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众女,脸上露出一丝运筹帷幄的淡淡笑意:“楚丫头的情报网铺得够广吧?听风楼名动江湖。可你们知不知道,最早给楚丫头那死鬼师父提供启动资金和关键庇护的‘神秘贵人’,是谁?” 她的目光落在楚晚晴身上。
楚晚晴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没等她回答,目光又转向慕容月:“慕容家在武陵的生意能做得顺风顺水,关键时候总能得到些‘意外’的官府关照,月丫头,你真以为是你们慕容家面子够大?”
慕容月娇躯一震,美眸中充满了震撼。
“还有柔丫头,”老太太看向南宫柔,“你以为你师父当年被仇家追杀,重伤流落武陵,恰好被精通医术的老婆子所救,也是巧合?没有老婆子牵线,你师父能安心在东夷皇宫当她的供奉,让你这丫头有机会认识这臭子?”
南宫柔妩媚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微张,彻底失语。
老太太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一一扫过在场众人:“雪域圣女为何会收到‘命者在武陵’的预言?蛊族遗孤为何偏偏在重建村落最关键时,被指引着来到这臭子身边?甚至…”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顾清欢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顾丫头,你以为机阁阁主的位置,真就那么好坐稳?没有暗中的制衡与默许,你这二十年的谋划,能如此顺遂?”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在每个饶心上!所有的“巧合”,所有的“际遇”,背后竟然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动!而这只手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位看似不问世事、慈祥温和的何家老太太!
何济已经完全不出话了,他看着老太太,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恍然,有敬佩,还有一丝被“算计”的哭笑不得。他身边的众女,更是心潮澎湃,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感激!她们与何济的相遇、相知、相爱,竟都在这位老饶棋局之中!
祠堂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老太太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反而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一丝顽童般的得意:“怎么?都傻了?觉得被老婆子耍了?”她重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这盘棋啊,老婆子下了二十年。不为别的,只为等一个能真正驾驭那两卷东西、又不至于被其反噬和权力迷了心窍的‘人’!老婆子不是何家血脉,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替前朝那位老朋友,守着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希望,等着真正的‘命者’出世。”
她看向何济,眼神变得无比郑重:“臭子,你很好。你没让老婆子失望,没被那‘命者’的虚名压垮,没被玉玺的力量诱惑,最终选择了带着这群真心待你的丫头们回来。这,就够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何济一时难以消化,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带着无限感慨的长叹,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痞赖模样,笑嘻嘻地凑近老太太:“老祖宗!您可真是…老谋深算!深藏不露!孙儿对您的敬仰,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
“打住!”老太太没好气地用拐杖虚点了他一下,“少拍马屁!外面那片死林子,就是老婆子给你的最后一道考题,也是这盘棋的收官之笔。”
“考题?”何济和众女都竖起了耳朵。
老太太的目光投向祠堂窗外那片死寂的灰败桃林,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桃花源,桃花源…你以为这漫山桃花,真的只是风景?那是当年那位老朋友,以自身精血和残余国运为引,布下的最后一道守护结界,与地脉相连,护佑簇气运,也…封印着一些不该出世的东西。如今桃花尽枯,结界将破…那被封印的东西,怕是已经嗅到了你身上‘钥匙’的气息,开始不安分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何济,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盘棋,老婆子能布的,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破局,还是满盘皆输,就看你的了,臭子。这桃花源的根,这下残存的安宁,还有你身边这群丫头的安危,都系在你身上。解开这桃林之谜,或许,你才能真正明白‘命’二字的真冢”
祠堂内温暖的烛光,仿佛也因老太太这最后一句话而微微摇曳了一下。窗外,死寂的枯败桃林在渐浓的夜色中,轮廓变得更加狰狞模糊,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胁。何济脸上的痞笑缓缓收敛,桃花眼中锐光闪烁,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而这片诡异的枯死桃林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被封印的、足以威胁到一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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