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清晨，户部门前排起的长龙已蜿蜒过三条街巷。李辰浩站在官衙高阶上，望着那些扶老携幼、手持各式劣钱的百姓，心中五味杂陈。三日前，皇帝针对金融乱象连下两道圣旨：一是设立\"平准基金\"，由户部拨银三百万两，按五成折价回收市面劣币；二是强制晋商票号接受官银监理，账目需逐月呈报。
\"大人，辰时已到，是否开始兑换？\"户部主事捧着账册请示。
李辰浩点头。随着衙役敲响铜锣，十几个兑换窗口同时打开。百姓们挨个上前，将那些砂板银、剪边银交予官吏过秤，然后按成色兑换成足色官银或新铸的龙纹银币。
\"老开眼啊！\"一个白发老妪捧着刚换到的银币，颤巍巍地对着太阳细看，\"这才是真银子啊！\"
她身后跟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女孩。汉子将几块边缘参差不齐的银两递进窗口：\"官爷，这是的全部家当了，求您给换点真银子...\"
官吏接过银两，用刀刮了刮，皱眉道：\"成色不足三成，按规矩只能兑三成。\"
汉子闻言，顿时跪倒在地：\"官爷行行好！家里老母病着，就指着这点钱抓药啊！\"
李辰浩见状，快步走来。他拿起那几块银两仔细检查，发现其中一块边缘有细微的锉痕，显然是被人为剪边。但更引起他注意的是，银两底部的一个戳记——\"周记\"二字。
\"这位大哥请起。\"李辰浩扶起汉子，转头对官吏道，\"按四成兑给他，差额记在我账上。\"
汉子千恩万谢地捧着银子走了。李辰浩摩挲着那块带戳记的银两，眼神渐冷。周记——又是周侍郎家族的产业！这些劣币很可能就是周家钱庄发行的。
\"大人！\"林阿四匆匆赶来，\"日升昌的乔大掌柜到了，正在后堂等您。\"
后堂内，乔凤年背着手站在窗前，身形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许多。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深深一揖：\"李大人，别来无恙。\"
李辰浩还礼：\"乔大掌柜肯来，想必已有决断？\"
乔凤年苦笑：\"圣旨都下了，草民还能如何？\"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这是日升昌三十六处分号的账目副本，请大人过目。\"
李辰浩接过账册，却不急着翻看：\"乔大掌柜，朝廷并非要吞并票号生意。只要合规经营，日升昌依然是下第一票号。\"
\"合规？\"乔凤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大人可知，光是上月，就有七家票号因'不合规'被查封？其中三家，分明是周侍郎...\"
\"乔大掌柜！\"李辰浩打断他，\"本官只认证据。\"
乔凤年会意，压低声音：\"大人若要证据，草民可以提供。但求大人一件事——给票号留条活路。官银监理可以，但若利润全归户部，谁还做这买卖？\"
李辰浩沉思片刻：\"三成。\"
\"什么？\"
\"票号利润，你们留三成，七成上缴国库。\"李辰浩正色道，\"但必须保证储户随时可兑银两，不得以任何理由拒付。\"
乔凤年眼中精光闪烁，迅速盘算后，伸出右手：\"成交！\"
李辰浩与他击掌为约：\"明日户部派员入驻，乔大掌柜可有异议？\"
\"只有一个要求，\"乔凤年直视李辰浩，\"派来的人，不能是周侍郎的门生。\"
午后，李辰浩换便服走访市集。南京最繁华的夫子庙一带，已有商户挂出\"本店专收龙纹新币\"的木牌。在一家绸缎庄前，王掌柜正手持银币向围观百姓讲解：\"诸位请看，真银币边缘锯齿整齐，龙纹清晰。最关键是这龙眼——\"他举起放大镜，\"里面藏着'大清户部'四字微雕，假币绝对做不出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挤上前：\"王掌柜，我用新币买布，可否优惠些？\"
\"当然！\"王掌柜笑道，\"新币成色足，不必验看，价格自然从优。\"
李辰浩满意地点头。这正是他设计新币的初衷——建立信任，降低交易成本。正要转身离去，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陈二，那个在苏州织机改良风波中失去父亲的少年，如今穿着整洁的衣裳，正在帮王掌柜招呼客人。
\"二？\"李辰浩唤道。
少年回头，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跑过来：\"李大人！\"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多亏大人推行新币，娘亲的织布有人收了，我才能继续念书。\"
李辰浩摸摸他的头：\"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娘爹是被那些黑心钱庄逼死的。\"陈二眼中含泪，却倔强地昂着头，\"但现在好了，有了新币，再没人能用砂板银骗我们了！\"
离开市集，李辰浩前往南京水师驻地。赵五正在码头等他，脸色凝重：\"大人，倭寇船队还在长江口游弋，今早又多了两艘。\"
\"可查明来意？\"
赵五摇头：\"他们只在公海活动，水师不便出击。但...\"他压低声音，\"昨晚有艘船靠岸，卸下十几个箱子，接货的是周府管家。\"
李辰浩眼神一凛。周侍郎与倭寇勾结的证据越来越多了，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
\"继续盯着，务必查清箱子里是什么。\"
回衙途中，李辰浩特意绕道造币厂。徐铁山正指挥工人赶制第二批银币，见到李辰浩，兴奋地报告：\"大人，首批十万枚已全部流通，反响极佳！第二批三十万枚五日内可完成。\"
李辰浩拿起一枚刚出模的银币，在灯光下转动。龙纹栩栩如生，暗记清晰可辨。这的银币，承载着太多希望。
\"徐大使，模具保管如何？\"
\"按大人吩咐，分藏三处，钥匙由不同人掌管。\"徐铁山压低声音，\"另外，下官已开始设计铜币模具，待银币稳定后，便可推行辅币。\"
李辰浩赞许地点头。完整的货币体系，才是金融稳定的根基。
夜幕降临，李辰浩在书房审阅各地送来的报告。平准基金运行三日，已回收劣币一百二十万两；晋商八大票号中，已有五家接受监理；新币在江南五府流通顺畅，物价渐趋稳定...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李辰浩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周侍郎绝不会坐视改革成功。
果然，子夜时分，窗外\"嗖\"的一声，一支箭钉在书案上，距他右手仅三寸！箭上绑着一张纸条：
\"银币救不了大清。\"
字迹与苏州时如出一辙。
李辰浩冷笑，将纸条凑近烛火。纸灰飘落时，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这场金融风暴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涌动。周侍郎、倭寇、晋商、夷商......各方势力仍在角力。
而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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