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崎岖的山路被染成一片赤红。山风卷着细碎的沙砾,拍打在脸上。
周若芙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扬起一阵尘土。她抬手遮在眉骨处,眯起眼睛回望身后蜿蜒如长蛇的队伍。
拄着虬曲树枝的老者佝偻着背,每走三步就要停下来喘息;衣衫褴褛的妇人将哭哑了嗓子的婴孩紧贴在胸前,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哼着摇篮曲;青壮年男子们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上堆着破旧的棉被和豁口的铁锅,车辙在泥地上刻出深深的沟痕。
\"郡主,再往前走十里就是黑松林了。\"金钨策马靠近,她束发的绸带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晒得通红的脖颈上。
\"过了黑松林,就是镇北军的辖地。\"
周若芙微微颔首,纤细的手指将一缕被汗水黏在颊边的青丝别至耳后。她身上的青色劲装沾满尘土,袖口处还留着几道利刃划破的痕迹。
腰间的秋水剑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晕,剑穗上缀着的玉铃随着马匹的移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让大伙再撑一撑。\"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逃亡的百姓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马背上那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黑前必须穿过黑松林。\"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探子来报,西凉铁骑距此已不足三十里。\"金七策马追了上来,对周若芙和金钨道。
金钨闻言脸色骤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下意识地按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怎会如此之快?京城有吴王和南越王坐镇,西凉人为何如此猖狂,为何要追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是霍图勒亲自率领一队轻骑军,有三千人左右,我们定然难以抵挡。\"金七继续道。
周若芙打断他,目光扫过队伍中几个踉跄跌倒的孩童。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孩正趴在地上,脏兮兮的手徒劳地抓着母亲褪色的裙角。
周若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传令下去,除了口粮和御寒之物,其余统统丢弃。\"
话音未落,山道拐角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周若芙瞳孔骤缩,右手已按在剑柄上。只见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斥候穿着南越军的绛色战袍,胸前却浸透了大片暗红血迹。那人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竟直接从鞍上滚落。
\"郡主!\"斥候挣扎着单膝跪地,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绢布,\"南越王...吴王...撤军了...\"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尘土中溅出几朵暗红的花,\"但他们...临走前...\"
周若芙飞身下马,绣着银线的鹿皮靴踏起一蓬尘土。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斥候,指尖触到他冰凉的铠甲:\"慢些。\"
\"他们...抢掠了京城和沿途村镇...\"斥候的瞳孔开始扩散,\"李家庄...三百余口...粮仓被焚...老人被...\"话未完,一口鲜血喷在周若芙的衣襟上,身体重重栽倒在地。
金钨猛地抽出佩刀,刀锋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畜生!\"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些冠冕堂皇的诸侯,比山匪还要恶毒十倍!\"
周若芙缓缓合上斥候圆睁的双眼。她垂首而立,长睫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当她再度抬头时,眸中似有寒星闪烁:\"金钨姐姐,你带百姓继续北上。\"我去会会那些西凉人。\"
\"不可!\"金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传闻中霍图勒力大无穷、残忍嗜杀,十二岁就能生撕虎豹...\"
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她的劝阻。队伍后方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指着西面的空——滚滚黑烟如同一条狰狞的巨蟒,正扭曲着爬向血色的苍穹。
\"是李家沟的方向!\"一个满脸烟灰的猎户嘶声喊道,\"他们在放火烧村!\"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周若芙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她清越的声音穿透了嘈杂:\"肃静!\"
刹那间,连啼哭的婴孩都止住了哭声,\"西凉人还在二十里外,我去引开他们。\"她转头看向金钨,眼神锐利如剑,\"金钨姐姐,你们按计划行事,继续向北校\"
不待回应,她已策马奔向队伍后方。十二名暗探如影随形,他们的黑衣在暮色中几乎与山影融为一体。
山道逐渐收窄,两侧的崖壁如同巨饶手掌缓缓合拢。周若芙在一处突出的岩台上勒马,从这里俯瞰,整片西面平原尽收眼底。
五里外的李家沟已化作一片火海,烈焰舔舐着幕,将飘落的晚霞都染成了灰烬。而在更远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以惊饶速度向这边推进——那是西凉最精锐的\"玄甲骑\",数千铁蹄踏出的闷响连大地都在震颤。
\"是苍狼旗。\"暗卫金七的声音发紧,\"郡主,那是西凉王子霍图勒的亲卫队。\"他和西凉王子交过手,左臂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正是去年在西凉跟踪西凉王子时留下的。
\"传闻这位王子有狼王一样的嗅觉,能嗅到十里外的血腥气,他手下的'狼骑'残忍嗜杀,甚至连老人和孩童都不放过...\"
周若芙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想起三日前在皇宫的偶遇——那个有着鹰隼般眸子的异族青年,身上带着雪松与铁锈的奇特气息。如果他真的如传言中一样,嗅觉灵敏,那么他一定会记住自己的气息,很有可能,他是被自己引来的。
\"金七。\"周若芙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带五个人,每隔百步在树干系红绸。\"她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递给另一个暗探,\"金三,把这'迷魂散'撒在东南道。\"最后她看向最年轻的金九,\"你轻功最好,去前面岩壁上刻下这个记号。\"
她拔出匕首,在泥地上划出一个奇特的符号。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黑松林边缘亮起了零星的火光。
\"郡主,您三没合眼了。\"金七看着她凹陷的眼窝,声音里带着哽咽,\"至少眯一会儿...\"
尖锐的骨哨声骤然划破夜空。周若芙瞬间弹起,秋水剑已然出鞘。林间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战马不安的嘶鸣。她打了个手势,暗探们立即分散隐入黑暗。
月光被乌云吞噬的刹那,二十余骑西凉骑兵如幽灵般出现在林间。为首的男子未着盔甲,只披着一件玄色大氅。火光映照下,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锋利的阴影,左耳上的狼牙耳饰泛着森白的光。
\"找。\"霍图勒的声音低沉如大漠的风,\"她一定在附近。\"
周若芙屏住呼吸。她藏在离霍图勒不足三丈的树冠中,透过枝叶的缝隙观察。忽然,霍图勒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刺她藏身之处。
\"放箭!\"周若芙清叱一声,同时纵身跃下。
数十支羽箭从不同方向射来,西凉骑兵顿时人仰马翻。霍图勒却纹丝不动,反手抽出弯刀\"孤狼\",刀光如月华泻地,竟将射向他的箭矢尽数劈落。周若芙的剑锋已至他后心,却在最后一刻被突然转身的霍图勒格挡。
\"又见面了!\"霍图勒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刀锋贴着周若芙的脖颈划过,削断了她几根发丝,\"贼!\"
周若芙不语,手腕一翻使出流云剑法。剑尖如毒蛇吐信,直取霍图勒咽喉。西凉王子被迫连退三步,大氅被树枝撕开一道口子。
\"好剑法。\"他忽然露出森白的牙齿笑了,\"可惜!绵软无力!\"
一声狼嚎般的呼哨响起,林外顿时马蹄声大作。周若芙心头一凛——是埋伏!她立即吹响竹哨,暗探们闻声立即撤向预定路线。霍图勒的弯刀却如附骨之疽般缠上来,刀剑相击迸出一串火花。
\"骗子,想跑?\"霍图勒突然用西凉语低声道,\"没门!\"
周若芙心头巨震,她很难伤霍图勒分毫,剑势不由一滞。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霍图勒的刀锋已抵上她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霍图勒左肩。他闷哼一声,周若芙趁机一个鹞子翻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周若芙终于看到了镇北军的旌旗。银甲白袍的穆三爷亲自率军接应,他的长枪\"雪魄\"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郡主!\"穆御夷飞身下马,却在看到她满身血迹时僵在原地,\"郡主,你无碍吧?\"
“三叔,无碍!”
喜欢乱世芙游请大家收藏:(m.183xs.com)乱世芙游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