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打从第三个姑娘没影那起,就没放晴过。
头一个丢的是布庄的阿绣。
这姑娘本就生得周正,眼睛亮堂。
失踪前一日,她去豆腐铺打浆,掌柜的婆娘盯着她直愣神,:“阿绣,你这张脸咋回事?比前儿镇上唱曲的花旦还出挑。”
阿绣自己也摸着脸笑,夜里睡沉了,做了个好梦,梦里有位仙女,穿得轻飘飘的,要给她一副顶好的容貌。
没人把这话当真。
年轻姑娘爱俏,做个这样的梦也寻常。
可当夜里,布庄的门没闩,阿绣的房里被褥叠得齐整,桌上还放着没绣完的帕子,线头子露在外头,人却没了影。
掌柜的急得直跳,立马报官。
捕头带着人来,里里外外搜了三遍,连后院的井都捞了,啥线索也没樱
捕头只许是跟汉子跑了,劝掌柜的别声张,免得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掌柜的气得拍桌子,阿绣是他从疼大的,亲爹死得早,娘身子弱,她平时连门都少出,哪来的外心人?
这事还没平,第二夜里,胭脂铺的晚娘也没了。
晚娘是个寡妇,守着间胭脂铺过活。
她模样本就清秀,失踪前两日,来买胭脂的妇人都念叨,晚娘像是换了个人,眼角的细纹没了,肤色白得透亮,连话的声儿都脆生了。
有人问她是不是得了啥秘方,晚娘抿着嘴笑,梦着仙女了,仙女要让她比世上所有女子都好看。
这话传到捕头耳朵里,他心里咯噔一下。
赶到晚娘的铺子时,铺门虚掩着,柜台上的胭脂盒摆得整整齐齐,最边上那盒是晚娘自己用的,脂膏还剩大半。
里屋的床幔垂着,枕头边放着一把木梳,齿缝里还卡着两根乌发,人却踪迹全无。
连着两夜丢了人,还都是模样拔尖的姑娘,又都提过梦着仙女的事。
青石镇的人全炸开了锅。有人这是仙女招侍女,是福气;
有人骂哪有平白抢饶仙女,指不定是山里的精怪作祟;
还有人怨官府没用,连两个姑娘都找不回来。
流言正盛的时候,第三晚,粮行老板的女儿春桃也没了。
春桃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瓜子脸,杏核眼,就是皮肤偏黄。
可失踪前一,她去逛庙会,旁人见了都惊得不出话——春桃的脸白里透粉,黄气全消了,站在那儿,比庙门口的观音像还耐看。
春桃的丫鬟,姑娘前儿夜里就梦着仙女了,仙女要给她一副顶好的容貌,让她往后不愁嫁。
当时丫鬟还笑她胡思乱想,没成想第二姑娘的脸真就变了,转头人就没了影。
粮行老板有钱,当下揣着银子就奔了县衙。
县令正为前两桩案子头疼,见了银子,立马派所有捕快出去查,连周边的山头都搜遍了,还是啥也没找着。
三个姑娘,全是夜里没的,没喊没叫,没留半点痕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县衙的捕快蹲在粮行门口抽旱烟,有人嘀咕:“这事儿邪门,不像是人干的。”
旁边的人接话:“可不是嘛,三个姑娘都梦着仙女,变好看就没了影,莫不是那仙女要的就是这张脸?”
这话一出,没人敢接茬,只觉得后脖子发凉。
这时候,镇口来了个游方道士。
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背上驮个布囊,头发用木簪挽着,脸上带点风尘,眼神却亮得很。
他听见镇里人议论,就找了个卖茶的摊子坐下,喊了碗粗茶,慢慢喝着听动静。
卖茶的婆子也是个话多的,见他是外乡人,就把这三的事絮絮叨叨了一遍,末了叹口气:“造孽啊,都是好姑娘。”
道士点点头,问道:“那三个姑娘的家,我能去看看不?我略懂些阴阳之术,或许能帮上点忙。”
婆子赶紧把他领到布庄。掌柜的正蹲在门槛上抹眼泪,见来了个道士,也没心思应付,只耷拉着脑袋:“官差都查不出啥,你一个道士能有啥用?”
道士没恼,从布囊里摸出枚铜钱,放在阿绣的房门口,铜钱转了两圈才停住,边缘还微微发烫。
“掌柜的,”道士开口,“阿绣失踪前,是不是过啥特别的话?比如梦着啥东西了?”
掌柜的一愣,回道:“是过,梦着个仙女,要给她一副顶好的容貌。”
道士又问:“除了这话,还有别的不?比如仙女穿啥衣裳,话是啥声儿?”
掌柜的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阿绣没细,就那仙女美得不像凡人,穿的衣裳像云做的。”
道士又去了晚娘的胭脂铺和春桃家。
晚娘的邻居,晚娘提过,那仙女身上有股淡淡的香,不是胭脂水粉的味儿,倒像是山里的野花气。
春桃的丫鬟则,姑娘仙女的手特别凉,就摸了她脸一下,她就醒了,醒了就觉得脸发烫,转脸就变好看了。
这道士便是北忘。
他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夜里找了间破庙歇脚。
刚把布囊放下,就听见庙外有脚步声,轻得像猫走路。
“出来吧。”北忘开口。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个女子,穿件灰布裙,头发束得干净利落,手里攥着个布包。
她走到北忘跟前,从布包里摸出三根发丝,放在地上——一根是阿绣的,染着靛蓝;一根是晚娘的,带着点脂粉气;一根是春桃的,发质最软。
是南灵。
她蹲下身,指着那三根发丝:“我查过她们的住处,没见着摄魂的痕迹,也没有移形换影的妖气。”
她伸手捻起一根发丝,指尖微微泛白,“你看这发丝,根根都带着邪气。她们的好容貌不是生的,是被外力改出来的。”
北忘挑眉:“外力?啥外力?”
“不准。”南灵摇头。
“我用术法探过,她们住的地方,都留着些古怪的气。不是妖,不是鬼,倒像是……把她们的皮肉肌理给改了,改完了又整个剥走了。”
她顿了顿,“就跟换衣裳似的,先把旧衣裳浆洗得鲜亮,再扒下来拿走。”
北忘皱起眉:“你是,那仙女要的不是人,是她们的脸?”
“八九不离十。”南灵站起身,走到庙门口,望着外面的夜色。
青石镇的灯全灭了,只剩几声狗叫,听得人心里发慌,“三个姑娘,都生得好看,失踪前容貌都被改得更俏,改得越好看,丢得越快。这绝不是巧合。”
北忘也走过去,望着镇子的方向。
风刮过树梢,沙沙地响,像有人在哭。“她们都梦着仙女,要给她们好容貌。”
他低声道,“原是个幌子,那东西是把她们的脸当宝贝了。”
南灵回头看他:“你查着啥了?”
“那仙女身上有野花气,手凉,还摸过她们的脸。”
北忘,“阿绣她穿得像云做的衣裳,晚娘她笑起来没声儿,春桃她眼睛特别大,没有黑眼珠,全是白的。”
南灵的脸色沉了沉:“没有黑眼珠?那不是仙女,是邪祟。”
她从布包里摸出个瓷瓶,倒出点粉末撒在地上,粉末遇风就燃,烧出一圈淡蓝色的火。
“这是测邪术的药粉,碰着改头换面的邪气就会变色。你看这火是蓝的,明那东西用的是极阴的术法。”
火灭了,地上留下一圈黑印。北忘蹲下身,摸了摸那黑印,入手冰凉。
“这东西藏在哪儿?”他问。
“还没找着它的窝。”南灵叹了口气,“它做得干净,没留下啥线索。只知道它夜里出来晃,专挑年轻貌美的姑娘下手。”
她看了北忘一眼,“你扮成道士查案,比我方便。接下来咋打算?”
北忘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镇上还有年轻姑娘,它肯定还会来。咱们守着,等它现身。”
南灵点头应下。
庙外的风更紧了,吹得庙门“吱呀吱呀”响。
远处的镇子一片漆黑,像张着嘴的怪物,吞了三个姑娘,还在等着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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