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机工坊旁临时辟出的密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三只铸造精良、内壁光滑得异乎寻常的气缸并排放在铺着厚绒布的条案上,在鲸油灯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阿伊谢指着气缸内部那些流畅而深邃的导气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愕:“老师,您看这沟槽的切削痕迹……流畅得像刀切黄油。
这绝不是普通镗床能做出的效果,需要极其精密的夹具和刀具,还迎…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加工理念。现在的欧洲,绝无可能!”
唐河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气缸冰冷的内壁。
他让手下的高级材料学家、化学专家等技术人员对这个气缸进行了分析,得出了一个惊饶结论!
这是铬合金!
十八世纪二十年代,这根本是还未被单独分离、更遑论工业化应用的金属!
它的出现,只为两种可能:某个技术能力远超时代的隐匿组织,或者……和他一样的“外来客”。
唐河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拿起一支炭笔,在旁边的一块黑板上快速画出一个简化的元素周期表框架,在其中一个格子里写下“cr”,标注“铬”,然后在其下写上“增加硬度、耐腐蚀”。
“这种金属,我叫它‘铬’。”
唐河的声音平静,却像重锤敲在阿伊谢和旁听的艾莉芙心上,“自然界含量极低,极难提炼。添加它,能让钢铁更坚硬、更耐锈蚀。这三只气缸的寿命和性能,远超我们目前能铸造的任何产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女性震惊的脸庞,“制造它们的人,掌握的技术,走在了这个世界的前面。”
艾莉芙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柄。阿伊谢则死死盯着黑板上的符号,仿佛想从中看出隐藏的秘密。
次日午后,金角湾北岸新建的蒸汽机工坊迎来了罗莎莉·斯特林女伯爵的视察。她依旧是一身华丽的威尼斯长裙,在工坊粗糙的水泥地和钢铁骨架间显得格格不入。
唐河陪同在侧,详细介绍着工坊的规划和进度,语气如常。当参观到零件堆放区时,唐河对正在清点部件的阿伊谢使了个眼色。
阿伊谢会意,和另一名学徒费力地抬起那三只标记着“1721-III”编号的气缸,看似艰难地从女伯爵面前经过。
就在气缸抬过的瞬间,唐河敏锐地捕捉到,罗莎莉·斯特林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眸,瞳孔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目光在那熟悉的编号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但她随即恢复了常态,甚至用带着赞许的语气评论了一句:“贵商会的铸件质量,看来一直很出色。”
视察结束,在工坊临时的、可以俯瞰整个金角湾的办公室内,唐河屏退了所有侍从和工匠,只留下艾莉芙和阿伊谢。
他亲手关上门窗,然后转身,目光直视罗莎莉·斯特林,没有任何迂回:“伯爵夫人,现在没有外人。关于那三只气缸,特别是上面的‘1721年’编号和……其中添加的特殊金属,您是否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听到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
罗莎莉·斯特林脸上的优雅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悲伤与决绝的神情。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门边,亲自检查了门栓,又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女出去守在走廊尽头。她回到房间中央,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它们来自‘普罗米修斯’号,”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我亡夫,安东尼奥·格里马尔迪伯爵的船。官方报告,他死于三年前爱琴海的一场风暴。但那是谎言。”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怒火,“他是被谋杀的。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不该被发现的秘密,触碰了某些人绝不允许外人染指的领域。”
她开始讲述一个被刻意掩埋的故事。
三年前,她的丈夫,作为威尼斯共和国在东方的高级商务代表,在埃及亚历山大港的古代废墟中,从一个濒死的阿拉伯学者手中,购得一批据称来自古希腊“代达罗斯”工坊的残破手稿。
手稿使用古希腊语书写,但里面充满了完全不属于那个时代的、精密的工程图纸和数学符号,核心内容是一种被称为“蒸汽动力”的装置设计图。随
安东尼奥伯爵意识到其巨大价值,秘密雇佣当地最好的工匠,按照手稿上的图纸,尝试铸造了这几个气缸和其他一些零件。
归国途中,“普罗米修斯”号接连遭遇“意外”,船舵失灵、食物中毒、夜间遭遇不明船只袭击。最终,船只在那场着名的风暴中沉没,但罗莎莉坚信,沉没前船体已经受损。
安东尼奥的遗体后来被冲上罗德岛的海滩,他手中紧紧攥着半张烧焦的羊皮纸,上面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光照会……火种……蔓延……危险……”
“为了查清真相,我动用了格里马尔迪家族在某个古老组织内部的人脉……”
罗莎莉的声音压得更低,“得知这个组织内部对于像‘蒸汽动力’这样的知识,存在尖锐分歧。一派认为,这等力量必须被严格垄断,由‘精英’掌控,用以……塑造世界秩序。
另一派则认为,知识的扩散如同洪水,堵不如疏,应予以引导,使其为人类福祉服务,尽管这过程可能充满混乱。”
她迎上唐河审视的目光,“而我,选择后者。我接近你,唐先生,既是为了确认你是否是‘代达罗斯’真正的继承者,也是为了寻找盟友,对抗那些试图将世界拖回黑暗时代的‘垄断派’。
他们已经渗透进了沙俄宫廷,正试图通过控制沙皇,来垄断整个东欧的煤炭与铁矿命脉。”
为了证明诚意,罗莎莉·斯特林从随身携带的镶嵌珠宝的秘匣中,取出了三样东西:
一份字迹古朴、夹杂着奇异符号的“代达罗斯手稿”残卷,上面清晰地画着高压锅炉安全阀的结构图;一张写有七个奥斯曼官员和三个商人名字的名单,她指出这些是“垄断派”安插在帝国的眼线和破坏者。
还有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黑色宝石的戒指,戒面内圈刻着复杂的符号。
“这是那个组织的信物,凭借它,或许能进入他们在伊斯坦布尔的某个集会点。但我必须警告你,极其危险。”
唐河沉默地接过三样东西,大脑飞速运转,整合着信息。他意识到,自己踏入了一个远比欧陆列强争霸更复杂、更危险的棋局。
他开始冷静盘点此次奥斯曼之行的得失:
所得甚丰,黑海煤炭的三十年独家供应权,等于扼住了未来蒸汽时代区域命脉;与奥斯曼海军的深度绑定,蒸汽战舰项目将带来巨额利润和影响力。
艾莉芙晋升海军元帅,成为帝国内部坚实的盟友;获得了罗莎莉·斯特林这位知晓内情、且似乎倾向于合作的秘密同盟,得以窥见“光明会”的一角;更重要的是,拥有了阿伊谢这批初步掌握蒸汽技术的工匠种子。
所失与风险同样巨大,哈基姆帕夏重伤昏迷,失去了在奥斯曼宫廷最有力的直接支持者;货栈被毁,直接经济损失惨重。
最关键的是,已经彻底暴露在“光明会”,尤其是其中激进“垄断派”的视线下,树此强敌,后患无穷。
隐患也非常明确。沙俄与光明会“垄断派”可能已经勾结,下一步极有可能针对商会最薄弱的环节下手,那些正在建设中的黑海沿岸煤矿。
当晚,根据罗莎莉提供的名单,艾莉芙调动海军陆战队,唐河派出商会精锐护卫,联合展开了全城秘密搜捕。行动迅捷而致命。
七名被点名的官员中,三人拒捕,在激烈搏杀中被格杀,四人生擒。审讯随即在戒备森严的海军地牢中展开。
一名被捕的商人受不住压力,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光明会“垄断派”已在克里米亚半岛的巴赫奇萨赖建立了一个秘密据点,负责人是一名自称“拉瓦锡先生”的法国裔工程师(并非历史上那位化学家)。
此人正在顿河下游,指导沙俄工兵秘密建造一种“不靠风帆也能逆流而上的蒸汽炮艇”。
与此同时,阿伊谢在清点最新一批从美洲灾的货物时,发现了异常。
十个标注为“新式农用器械”的大型木箱,开箱后里面赫然是制备硝化甘油的原料和雷汞的配套设备,这是唐河用于后续研发高级炸药和可靠雷管的。
但送货单上的海关记录显示,这批危险品在埃及的塞得港中转时,曾被奥斯曼海关扣留“例行检查”了整整三。
更蹊跷的是,当初负责检查的那名海关官员,在货物放行后不久,便突然“突发急病暴北了。
祸不单校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泊在港内的商会货船“丰收”号底舱,一名进行例行检查的水手发现了一个结构精巧的定时爆炸装置!
那个装置旁附着一张英文纸条,字迹冰冷:“最后警告。滚出黑海。下一次,火焰将吞噬你们的矿坑。”
威胁已经贴到了脸上。唐河看着那张纸条,眼神冰冷。
他意识到,对方的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将是商会目前最核心、也最脆弱的基础,正在黑海东岸宗古尔达控区加紧建设的煤矿。
那里是唐河蒸汽战舰计划的能源命脉,一旦被毁,前功尽弃。
“我们不能坐以待保”唐河对聚集在身边的艾莉芙、阿伊谢和林海道,他的目光落在巨大的黑海地图上,手指重重地点在宗古尔达磕位置,“我要亲自去一趟煤矿。
看看那里到底被渗透到了什么程度,顺便……会一会那位在巴赫奇萨赖的‘拉瓦锡’先生。”
阿伊谢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决然:“老师,我父亲生前多次勘探过宗古尔达拷克里米亚一带的山地河谷,我熟悉那里的地形。请带我一起去。”
唐河看着这个身世坎坷、却极具赋的少女,点零头。“好。准备一下,我们明一早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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