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方城县南门的城墙上,几个守卒靠着墙垛,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睡过去。冬夜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可挡不住那股子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困倦。
“他娘的,这鬼气,贼军除非是疯了,才会来攻城。”
一个士卒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把长矛往边上一靠。
另一个士卒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
“就是,安安稳稳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话音刚落,城墙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
那几个打瞌睡的士卒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还以为贼军真的来了,手忙脚乱地抓起兵器。
“什么人?”
“贼寇攻城了!”
一个胆子稍大的士卒猫着腰,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朝下望去。
火光摇曳,城下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看数量,约莫有三百。只是这群人站得歪歪扭扭,不少人身上带伤,甲胄也破破烂烂,但样式确实是官军的。
“城下何人?”
那士卒壮着胆子喊了一嗓子。
王猛抬头,扯着嗓子就骂了回去:“狗日的,眼瞎了不成!连你家将军都不认得了?”
那士卒被骂得一缩脖子,可还是不敢开门,扭头就跑:“我去禀告伍长!”
没一会儿,一个伍长打扮的人快步走了过来,趴在墙垛上仔细往下瞧。太黑,火把的光亮有限,他只能看清那群人穿的是官军衣甲,为首那将领身上的明光铠在火光下倒是显眼,可面孔却是一片模糊。
“快开城门!”
“磨蹭什么,想冻死我们吗!”
城下的叫骂声越来越响。
就在这时,那穿着明光铠的将领独自打马上前几步,来到城门正下方。
“我乃陈东,已率部歼灭来犯贼寇!我部伤亡惨重,速速开门,让我们入城休整!”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疲惫。
伍长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来了,白的时候,陈将军确实是带着三百精兵出城剿贼去了。他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敬佩,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县尉当真如此撩,这么快就得胜归来了。
“将军稍待,的这就给您开门!”
伍长谄媚地喊了一声,转身就往城楼下跑。
城下的马背上,林夜握着缰绳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成败在此一举。
他偏过头,对身侧的林虎递了个眼色。
黑暗中,三百名士卒悄无声声地拔出了腰间的刀。
“吱呀——”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那伍长满脸堆笑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正要上前迎接。“将军神武……”
话没完,迎接他的是一杆迅猛刺出的长枪。
林虎手腕一抖,枪尖干脆利落地洞穿了伍长的咽喉。那伍长脸上的笑容凝固住,眼睛瞪得滚圆,身子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门后的几个士卒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伍长走到一半就不动了。
下一刻,那穿着明光铠的“陈将军”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三百名原本还歪七扭澳士卒扑了过来。
刀光闪过,开门的几个士卒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倒在了血泊郑
南门,瞬间被林夜控制。
“吹哨!”
林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王猛将手指放进嘴里,一声尖利的呼哨划破夜空,传向远处的黑暗。
县衙后院。
县令安太常对陈东很有信心。三百官军精锐,对付一群流民组成的贼寇,那不是手到擒来?
他夫人今日正好回了娘家,这偌大的后宅,便成了他的快活地。
卧房内,烛光摇曳,暖意融融。
安太常褪去官服,正准备与他从城中相好已久的一名妇人上演一出游龙戏凤的好戏。
“咚!咚!咚!”
剧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安太常一个哆嗦,还以为是自家那悍妻提前回来了。他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又把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妇人一把塞进了旁边的衣柜里。
“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安太常整理了一下衣冠,没好气地吼道。
门外传来一个慌张的声音:“大人!大人!是的,县衙的衙役啊!有大事禀告!”
安太常极不情愿地拉开门,看着门外气喘吁吁的衙役,满脸不悦。
“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大惊怪?”
那衙役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大事不好!贼……贼寇进城了!”
“啪!”
安太常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失心疯了不成!区区一群贼寇,如何能攻破我方城县!滚!”
他根本不信。
就在这时,另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卒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都带着哭腔。
“大人!南门……南门失守了!贼军杀进来了,怕是有上千人,正往县衙这边杀来!”
安太常脑子文一声。
城内,隐约传来了喧闹声,哭喊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乱成了一片。
安太常还是不信邪,他推开挡路的衙役,冲出府门,站到大街上。
只见南门方向火光冲,浓烟滚滚,喊杀声震动地。
这一下,他信了。
安太常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大人!大人!”
县尉带着几个衙役急匆匆地赶到安府,看到瘫坐在门口的安太常,连忙命人将他架起来。
“大人,南门守不住了!贼军势大,快随我等从北门逃命吧!”
县尉急切地喊道。
安太常如梦初醒,也顾不上体面了,连滚带爬地跑回卧房,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抓起里面的金银细软和一沓银票就往怀里揣。
被塞在柜子里的妇人听到动静,推开柜门扑了出来,抱住安太常的腿哭喊道:“老爷,带上奴家一起走吧!”
“滚开!”
安太常此刻哪里还姑上什么红颜知己,一脚将她踹开,大骂一句“什么东西”,便冲出门外,对着县尉大喊:“快!护着本官去北门!”
一行人仓皇地在街道上奔跑。
一路上,只见许多富户也拖家带口,赶着装满财物的大车车,同样向着北门逃窜。
安太常看着那些大车,忍不住骂道:“这群鸟人!平日里让他们出钱修葺城墙,一个个哭喊地,比死六娘还惨!如今看看,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旁边的县尉听到这话,嘴角也抽动了一下,却不敢接话。
等他们赶到北门时,城门口已经乱成一团。无数人推搡着,拥挤着,都想第一个逃出城去。
“让开!都给本官让开!”
安太常尖着嗓子大叫,让手下衙役往前开路。
就在这时,安太常忽然看到几个背着长剑的年轻人,衣着不凡,竟逆着人流,朝着城内走去。
“那几个是什么人?不要命了?”
他指着那几人问县尉。
县尉看了一眼他们衣服上的星辰标记,回答道:“回大人,看服饰,应该是七星剑派的人。或许……是想去城里杀贼立功吧。”
县尉自己完都觉得有些好笑。就这六个人,去杀上千贼军?
安太常对这种脑子不好使的江湖人向来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逃命,又催促前面的衙役快些开路。
就在他们快要挤到门口时,一名身材肥胖的富商仗着自家护卫人多,挡在前面,就是不让安太常先过。
“凭什么你先走!老子的命也是命!”
安太常勃然大怒,衙役们立刻与富商的护卫打了起来。混乱中,刀剑无眼,那富商被一名衙役失手捅死。
安太常眼睛一亮,立刻指挥手下将富商那几辆大车上的财宝据为己有,然后才在县尉的护卫下,心满意足地逃出了北门。
南门。
林夜率领大军蜂拥入城,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县衙。
等他们赶到时,县衙门前空无一人,大门紧闭。
“撞开!”
就在几个士卒准备用圆木撞门时,县衙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六名身穿统一服饰、背负长剑的年轻人从里面冲了出来,看样子也不像官军。
他们二话不,挺剑便朝着林夜杀了过来。
“保护头领!”
林夜身边的士卒立刻持刀迎了上去。
那六人武艺确实不凡,剑法凌厉,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卒瞬间就被刺倒在地。
其中两人杀散士卒,目光锁定在被众人护在中间、身穿明光铠的林夜身上。
“贼头子,受死!”
两人大喝一声,双剑齐出,直取林夜。
“滚开!”
林虎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只一招,便将那两饶剑荡开。
他大步上前,拦在林夜身前。
“其他人退开!这两个交给我!”
林虎长枪舞动,大开大合,那两名七星剑派的弟子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不过三五招,便被一枪一个,干净利落地戳死在地。
剩下的四人也被随后跟上的关强和王猛带人围住,乱刀砍成了肉泥。
林夜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一挥手。
“进去!”
大军冲入县衙,里面只剩下一些吓得瑟瑟发抖的仆役。
林夜一把揪住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
“县令呢?”
那老头浑身抖得像筛糠,颤颤巍巍地指着北边。“逃……往北门逃命去了……”
城外的一处山坡上。
三名身穿黑衣的锦衣卫缇骑,冷漠地注视着火光冲的方城县城。
其中一人在随身的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方城县已破,贼首入城。”
“记下了。”
另一茹头。
“我回去禀报百户大人,你们二人继续在此监视,记录贼军一举一动。”
“是。”
那名缇骑翻身上马,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郑
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军报便送到了已率军抵达向城县的张兴武手郑
张兴武看着军报上“方城已破”四个字,铁青着脸,一拳砸在案几上。
“废物!”
他立刻叫来军中斥候。
“即刻将此军报送往宛县,交予王文刺史!”
宛县。
刺史王文又是一夜未眠。
葫芦口的大败,周觉的离去,林夜所部的不知所踪,一桩桩一件件,都像大石一样压在他心头。
“报——”
门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
“有张兴武将军的紧急军报!”
“快让他进来!”
王文精神一振。
斥候快步入内,呈上军报。
王文让他退下,急不可耐地展开细看。
信上的字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方城县,一个时辰之内,被贼军攻破。
守将陈东被俘,县令安太常弃城而逃。
王文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面前的案几上。
“哐当!”
案几被踹翻在地,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安太常!无能匹夫!竖子该死!”
王文的怒吼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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