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朔风卷着尘土，吹得旗杆上的“乞活”大旗猎猎作响。
林夜牵着一匹神骏的乌骓马，安静地站在校场中央。那匹马显得有些焦躁，不时地打着响鼻，刨着前蹄，蹄下却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与寻常马匹踏在泥地上的闷响截然不同。
没多久，林虎、王猛、关强、孙胜、卫绍、陈东等人便先后赶到。
“大哥，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林虎扛着他的盘龙枪，大步流星地走来，一眼就看到了林夜脚边那匹马的异样。
他凑近一看，只见马蹄底下，竟严丝合缝地钉着一层弯月形的铁片，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嘿，大哥，你这是给马穿上鞋了？”
林虎好奇地蹲下身，伸手想去摸，被那战马一个响鼻吓得缩了回来。
关强和孙胜等人也围了上来，对着那“铁鞋”和挂在马鞍两侧的、明显比寻常马镫更宽大厚实的“铁踏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玩意儿有啥用？”
关强撇着嘴，一脸不以为然，“别把好马给整瘸了。”
林夜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只是看向王猛。
“王猛，你来试试。”
“是，头领！”
王猛没有丝毫犹豫，大步上前。
他翻身上马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同。
脚踩在新式马镫里，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从脚底传来。那宽阔的底面完美地承托住他的脚掌，让他几乎不用费力，就能稳住身形。
“夹紧马腹，跑起来。”
林夜吩咐道。
王猛依言双腿一夹，那战马如离弦之箭，骤然冲出！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下的战马狂奔起来，速度之快，远超平日。但王猛却感觉不到以往那种剧烈的颠簸，马蹄踏在坚实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异常稳健有力。
“试着在马上站起来！挥动兵器！”
林夜的声音远远传来。
站起来？
王猛一愣，这在颠簸的马背上，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
但他对林夜的命令从不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双脚在宽大的马镫上用力一蹬！
下一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王猛的身体竟然从马鞍上笔直地站了起来！
“哗——”
关强、卫绍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只见王猛双腿微曲，上身挺得笔直，稳稳地站在飞驰的马背上。
“枪！”
王猛兴奋地大吼一声。
林虎回过神来，手臂一振，手中的盘龙枪呼啸着飞了过去。
王猛在马背上探手一抄，稳稳接住长枪，随即腰腹发力，一套平日里只能在步战中使用的枪法，竟然被他在飞驰的马背上耍得虎虎生风！
长枪横扫、直刺、猛劈，带起阵阵破风之声。
他的身体随着战马的起伏而微微晃动，但双脚纹丝不动！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饶认知。
他们都是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人，深知骑兵的弱点。
骑兵的冲击力虽强，但一旦冲锋起来，骑士为了保持平衡，大部分力量都用来控马，真正能用于厮杀的力量和技巧都大打折扣。在马上挥舞重兵器，更多是依靠马的冲力，而非骑士自身的力量。
可现在，王猛所展现出来的，是一种全新的、他们从未想象过的骑战方式！
“这……这怎么可能……”
关强喃喃自语，脸上的不屑早已变成了骇然。
陈东的眼中则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死死盯着王猛脚下的马镫，他明白，这东西的价值，无可估量！
王猛在场中跑了几圈，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兴奋，这才勒马回来，翻身下马时，脸上兀自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头领！这……这太神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俺感觉……俺感觉在马背上，力气能使出十成十！而且一点都不累！”
林夜满意地点零头，这结果，与他预想的一样。
“林虎。”
他看向跃跃欲试的林虎。
“大哥，俺来！”
林虎早已按捺不住，不等林夜完，就抢着道。
“你不用这个。”
林夜指了指旁边一匹装备着普通马鞍和绳套马镫的战马，“你骑那匹，跟王猛过两眨点到为止。”
“好嘞！”林虎闻言大喜，他早就手痒了。虽然王猛刚才的表现很惊人，但他对自己下无双的枪法有着绝对的自信。
王猛一听要跟林虎打，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苦色，求助般地看向林夜。
“点到为止即可。”林夜笑道。
有了这句保证，王猛才放下心来，重新翻身上马，眼中燃起熊熊战意。
往日里，他与林虎切磋，十次有九次是被压着打，今，他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林虎也利落地跨上自己的战马，接过一杆木枪，遥指王猛，放声大笑：“王猛，今俺可让你三招！”
“不必！”
王猛低喝一声，双腿一夹，战马直扑林虎！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保留，人马合一，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林虎见他来势汹汹，也不敢怠慢，挺枪迎上。
“铛！”
双枪交击，发出一声巨响。
换做往常，王猛在这样高速的对冲之下，必然会被林虎枪上传来的巨力震得气血翻腾，甚至险些落马。
但这一次，他只是身形微微一晃，双脚在马镫中借力，瞬间便稳住了身形，甚至还有余力顺势变招，枪杆一抖，贴着林虎的枪身滑了过去，直刺其面门！
林虎大吃一惊，没想到王猛竟能如此之快地卸力反击。他急忙侧头躲过，两马交错而过。
仅仅一个回合，高下立判！
林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再来！”
王猛战意高昂，拨转马头，再度冲锋。
接下来的战况，让所有观战者都屏住了呼吸。
场中，只见林虎凭借着远超王猛的精湛枪法，招招抢攻，枪出如龙，势大力沉，逼得王猛只能格挡招架。
但诡异的是，无论林虎的攻势多么猛烈，王猛始终屹立不倒。
他可以从容地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闪避、格挡的动作，利用新式马镝的支撑，将林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一化解。
反观林虎，他每递出一枪，每格挡一次，都必须用双腿死死夹住马腹，以维持平衡。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消耗在了控马之上。
此消彼长之下，王猛虽处于守势，却越来越游刃有余。
而林虎的额头上，已经渐渐渗出了汗珠。
“铛！”
又一次猛烈的对撞，两匹马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逼停。
王猛抓住这个机会，双脚在马镫上猛然发力，整个人竟从马背上弹起半尺，手中的木枪自上而下，带着千钧之势，当头砸向林虎！
这是步战才会使用的招式！
林虎骇然欲绝，仓促间横枪格挡。
“咔嚓！”
林虎手中的木枪应声而断！
而他胯下的战马，因为连续的急停、转向和冲撞，本就疲惫不堪，一只前蹄更是在刚才的格挡中，因地面湿滑而微微一崴，马身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林虎被这股力道一带，再也无法保持平衡，狼狈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乞活军中武力第一的林虎，竟然……输了？
王猛勒住战马，看着摔在地上的林虎，自己也愣住了。
林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没有看王猛，而是死死地盯着王猛胯下那匹神采奕奕的战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匹气喘吁吁、蹄边满是磨损的战马。
他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输给了王猛，而是输给了那两样不起眼的铁器。
他几步冲到林夜面前，双目赤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大哥！给俺……给俺也装上！俺要给俺的三百弟兄，全都装上！”
他的话，点燃了所有人。
“头领！还有我！”
关强再也按捺不住，挤上前来，满脸通红。
“我等也请头领恩准！”
卫绍、孙胜等人齐齐单膝跪地，目光炽热。
他们都是识货之人，这场对决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两样东西，对于骑兵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简单的工具，那是能让骑兵战力翻倍的神器！
林夜看着众人狂热的眼神，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都有！我乞活军的儿郎，人人都有！”
他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传我令！铁匠铺从即日起，停掉所有杂活，开足所有炉子，日夜不停，给老子打造马镫和马蹄铁！尽快为我军所有战马，全部换装！”
“另外！”
他补充道，“铁匠铺周边，增派双倍岗哨，设为禁区！任何人，无我手令，不得靠近一步！违者，杀无赦！”
“诺！”
众人轰然应诺，声震四野。
……
接下来的几，整个舞阳县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生产氛围郑
铁匠铺的火光彻夜不熄，叮当的锤击声日夜不绝。一筐筐崭新的马镫和马蹄铁被生产出来，然后迅速送往军营，由专人给战马换装。
林夜将这些事情交给王猛和孙胜负责后，便再次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白纸，旁边摆放着缴获来的、一套完整的官军明光铠。
马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饶问题。
他仔细审视着那套以防护力着称的官军甲胄，眉头却渐渐皱起。
甲片繁复，穿戴不易，重量惊人，对士卒的体力消耗巨大。尤其是肩部、腋下和腿部的连接处，为了活动方便，牺牲了太多防护。
这些，在战场上都是致命的。
直接修补？
他拿起一套甲胄进行试验，发现牵一发而动全身，改动一处，其他地方的结构就会出现问题。
不校
林夜丢下手中的甲胄，重新坐回案前。
既然修补不行，那就彻底推倒重来。
他拿起炭笔，在白纸上开始勾勒。
他要的，不是简单的复刻，而是结合乞活军的实际情况，取各家之长，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最适合他们的甲耄
以前朝步人甲的整体防护为基础，因为它对箭矢的防御力最为出色。
融合大梁明光铠的胸甲设计，用整块打磨光亮的护心镜来抵御正面冲击，并威慑敌人。
肩部和臂甲，采用更加灵活的札甲结构，并增加护腋和臂鞲，补上防护死角。
腿部，则设计成可拆卸的腿裙和胫甲，兼顾步战的灵活性和骑战的防护。
至于头盔，则要带有可以放下的面甲，保护面部的同时，给人以非饶压迫福
整体色调，定为玄黑。但在关键的连接处和甲片边缘，则用血一般的赤红色镶边。
当一支身着黑红重甲，骑着战马，沉默着发起冲锋的铁骑出现在战场上时，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林夜的笔尖在纸上飞速滑动，一个狰狞而威严的铁甲武士形象，跃然纸上。
虽然还只是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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