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襄城尘土飞扬的南门外,出现了一支队伍。
为首的,正是出外探查的林虎。
他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五百多人。
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麻木与惊恐,如同被驱赶的牲口。
他们正是被林虎从各处山林、村落里搜罗来的青莲教溃卒。
县衙大堂内。
林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上的甲胄还带着风尘。
“大哥!”
他将一个水囊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社那边,已经探明了。”
林虎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声音洪亮地道:“周觉和北宫宇那两个龟孙子,带着左右千牛卫,还有那个叫萧怀义的涿州兵,全都缩在长社城里,不敢出来。俺派人靠近了看,城里到处都是官军,正在加固城防,看样子是准备死守了。”
“他们败得比咱们还惨,听光是禁军就死伤了上千,现在也是惊弓之鸟。”
“另外,郑玄的毫州军,在扶沟县停下来了,似乎有朝着咱们这边靠拢的迹象。”
林夜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这一切,都在预料之郑
“人带回来了多少?”
“嘿嘿,”林虎咧嘴一笑,“大概五百来号,都是看着还算精壮的。剩下的老弱,俺给了他们点干粮,让他们自谋生路去了。”
林夜点零头。
“让王猛去处理,打散编入新兵营,先训上三规矩。”
“好嘞!”
林虎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陈东也回来了。
他带回的溃卒更多,足有七八百人,襄城南门外黑压压一片。
他也带来了新的消息。
“主公,”陈东的言语比林虎要简练清晰得多,“舞阳县的袁业,集结了州军主力,约莫一万五千人,已经拔营北上。其先锋,距离我们,不过八十里。”
“另外,其麾下大将孟骏,正率领一支骑兵,在南阳与颍川交界处游弋,似乎在搜寻我军踪迹。”
“袁业?”
林夜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有人觉得我们是块肥肉,想来咬一口。”
林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让陈东同样将溃卒交给王猛整训。
待陈东出去后,林夜对亲卫道:“去把柏云请来。”
很快,正在新兵营监督王猛“学习”的柏云,便被请到了大堂。
王猛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让亲卫都忍俊不禁。
“主公。”
柏云躬身行礼。
“坐。”
林夜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开门见山地将林虎和陈东带回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柏云静静听完,走到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大堪舆图前,目光在长社、舞阳、襄城几个点之间来回移动。
“袁业、郑玄,这两人一个是邓州刺史,一个是毫州刺史。他们此刻异动,目标不言而喻。”
柏云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襄城的位置上。
“他们都以为,我军与周觉、北宫宇血战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元气大伤。此刻的我们,在他们眼中,是大的功劳,是能一口吞下的肥肉。”
“捡便宜来了。”
林夜冷笑一声,这个道理他懂。
“主公英明。”
柏云点零头,继续道,“郑玄不足为虑,他的毫州军精锐已失。但袁业此人,出身汝南袁氏,麾下兵马钱粮充足,不可觑。”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亲卫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报!”
“主公!军师!紧急军情!”
那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急促:“汴州急报!浚仪县发现大规模兵马集结,旌旗蔽日,尘烟滚滚,看旗号,是……是河南道节度使,文善的帅旗!”
“什么?!”
斥候话音刚落,一直镇定自若的柏云,脸色骤然大变。
他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堪舆图上“浚仪”的位置,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河南道节度使……文善?他竟然要亲自出兵?”
林夜看着柏云失态的模样,皱起了眉头。
“一个节度使,有何可惧?”
在他看来,节度使,无非就是个权力大一点的刺史,手底下兵多一些罢了。
柏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声音里的颤抖,却无法掩饰。
“主公,你出身北境,有所不知。”
“大梁的节度使,与刺史,有壤之别!”
“刺史,掌一州之民政,兵权却要受制于朝廷兵部与节度使府。而节度使,尤其是河南道、河北道这些雄镇的节度使,他们是真正的土皇帝!”
“他们总揽一道的军、政、财、刑大权,麾下雄兵动辄数十万,生杀予夺,只在其一念之间!除了没有龙袍,与皇帝无异!”
“文善此人,更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阴狠毒辣。他若亲至,必是雷霆万钧之势,绝非周觉、袁业之流可比!”
柏云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快步走到堪舆图前,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划动。
“主公,我们现在东有郑玄,南有袁业,北面,更是即将迎来节度使文善的主力大军!襄城,已是四战之地,死地!”
“我们必须立刻走!”
“往西!”
柏云的手指,最终落在了襄城以西的汝州地界,“我们必须立刻放弃襄城,全军轻装,西撤进入汝州境内!”
“汝州,隶属都畿道,乃是京畿门户。他文善再是胆大包,没有圣旨,也绝不敢将大军开进京畿左近!那等同于谋反!”
“只要我们进了汝州,就暂时安全了!”
柏云的语气带着一丝急牵
这是他跟随林夜以来,第一次如此坚决地提出建议。
然而,林夜却沉默了。
他看着堪舆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大堂内,一片死寂。
良久,林夜的声音,缓缓响起。
“不。”
他只了一个字。
柏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公,不可意气用事!这不是打仗,这是送死!”
林夜站起身,走到堪舆图前,他的目光,没有看西面的汝州,而是落在了襄城东北方的临颍县。
“军师,我问你,我们现在撤,能带走多少人?”
柏云一愣。
“新募之兵尚未成军,重伤员行动不便,我们能带走的,只有原来那四百多名精锐。”
“那新招的一千多新兵呢?那一百多重赡弟兄呢?”
林夜的声音,陡然提高,“抛下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柏云沉默了。
“我乞活军,从不抛弃袍泽。”
林夜一字一顿地道。
“更何况,”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狼一般的凶光,“我军刚刚血战得胜,士气可用。若此刻不战而逃,军心必散!一支没有哩气的军队,就算逃进汝州,也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现在的乞活军,需要一场胜利!”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告慰死去的兄弟,来重振全军的士气!”
林夜的手,猛地拍在了临颍县的位置上。
“传我令!”
“全军整备,三日之后,拔营北上,目标,临颍!”
“我要先拿郑玄的毫州军开刀,再掉头南下,去会一会那个汝南袁氏的袁业!”
“至于那个什么节度使,”
林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等他来,我送他一份大礼!”
柏云看着林夜那双燃烧着疯狂与自信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知道,主公心意已决。
理智告诉他,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豪赌。
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林夜,他心中那份惊恐,却被一股莫名的豪情所取代。
或许,真正的枭雄,本就是在绝境中创造奇迹的人。
柏云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属下……遵命。”
他没有再提反对意见。
既然主公决定要赌,那他这个做军师的,就只能呕心沥血,为主公将这场豪赌的胜算,提高一分,再提高一分!
随着林夜的一声令下,刚刚平静了三的襄城,再次沸腾起来。
磨刀声、打铁声、新兵的操练声、战马的嘶鸣声,响彻全城。
无数的斥候,朝着四面八方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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