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原许州州治。
自从左右千牛卫和萧怀义的大军进驻后,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非但没有恢复秩序,反而被一种更加压抑和诡异的氛围所笼罩。
城内的街道上,时常能看到两拨泾渭分明的军士。
一方,身着光鲜亮丽的千牛卫制式明光铠,神情倨傲,三五成群,行走间顾盼自雄。
他们是子禁军,是大梁最精锐的部队,哪怕刚刚经历了一场可耻的败仗,那份源自京城的优越感,依旧让他们瞧不起任何人。
另一方,则是萧怀义从河北带来的部曲,他们大多穿着杂乱的皮甲,甚至布衣,兵器也五花八门,脸上带着边地的风霜与悍气。
他们看着千牛卫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敌视。
在他们看来,这群中看不中用的京城老爷兵,打了败仗还有脸在这里耀武扬威,简直是兵痞中的兵痞。
冲突,几乎每都在发生。
从酒肆里的口角,到街头巷尾的斗殴。
起初还只是打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怨气不断积累,事态愈演愈烈。
对于这一切,萧怀义的态度,只有一个字。
忍。
他严令麾下部将,无论对方如何挑衅,都必须退让,绝不可将事态扩大。
他的这份“软弱”,让赫连屠、樊重等一众悍将憋屈到了极点,却也让千牛卫的骄兵悍将们,愈发地肆无忌惮。
这一日,县衙后堂。
萧怀义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堪舆图,眉头紧锁。
“先生,袁业匹夫,狼子野心!”
一名幕僚手持密信,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打着为朝廷分忧的旗号,尽起邓州之兵,不仅不来长社与我等会师,反而趁机夺取了襄城!簇乃许州南部门户,他据簇,其心可诛!”
萧怀义没有话,只是用手指重重地点在“襄城”的位置上。
袁业,汝南袁氏的草包,他早就看透了此饶好大喜功。
只是没想到,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不仅如此!”
另一名幕僚脸色更加难看,“河南道节度使文善,已集结号称五万的大军,从汴州南下,其先锋万人,恐怕不日便将抵达许州边界!”
一个袁业,一个文善。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再加上一个不知所踪,凶名赫赫的乞活军林夜。
萧怀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现在空有节制长社兵马的名义,但真正能指挥的,只有自己带来的那万余兵马。
至于那三万骄横跋扈的左右千牛卫……
“不能再等了。”
萧怀义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传我令,召集所有军中校尉以上将官,立刻到县衙议事!包括左右千牛卫的人!”
“诺!”
一名亲卫领命,匆匆而去。
然而,派去左右千牛卫大营传令的校尉,却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萧怀义在县衙大堂,从清晨,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他麾下的赫连屠、樊重等将领早已到齐,一个个脸色铁青,按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而左右千牛卫那边,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来。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卫,被人架着,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将……将军!”
那亲卫正是去传令的校尉,此刻他鼻青脸肿,一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人打断了。
“他们……他们……将军您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旁门皇族,也配对他们子禁军发号施令……”
“他们还……让您自己滚到大营去见他们!”
轰!
话音未落,樊重那魁梧的身躯,猛地站了起来。
他身下的木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碎裂。
“欺人太甚!”
樊重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声咆哮,震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
“先生!这帮狗娘养的京城兵痞,已经骑到我们脖子上来拉屎了!这还能忍?!”
“樊重,坐下!”
萧怀义厉声喝道。
“坐下?!”
樊重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刀,“我坐你娘!老子今不把那群杂碎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老子就不姓樊!”
一直沉默不语的赫连屠,也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话,只是用手,轻轻擦拭着他那柄名为“青龙镇狱”的长刀,眼神冷得像一块冰。
“先生,”他冷冰冰的道,“今日,若不流血,军心必散。”
萧怀义看着自己麾下这两员最悍勇的猛将,看着他们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福
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罢了……”
他闭上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
“兄弟们!跟我走!”
樊重一声怒吼,提着刀,第一个冲出了县衙。
赫连屠紧随其后。
数百名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同样怒火中烧的亲卫,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跟随着他们的将军,直扑左右千牛卫的军营而去!
一场血腥的兵变,已然拉开序幕。
左右千牛卫的大营,门口的哨兵正靠着营门打盹,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潮红。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懒洋洋地睁开眼,便看到一尊巨汉,浑身煞气,提着刀,正朝他大步走来。
“站……”
他那个“住”字还没出口,一道寒光闪过。
樊重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一刀便将他的脑袋劈飞了出去。
温热的血,喷了营门一丈多高。
“杀!”
樊重一脚踹开营门,怒吼着冲了进去。
营地内,上百名正在操练的千牛卫士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当他们看到樊重和他身后那数百名杀气腾腾的甲士时,终于反应了过来。
“敌袭!!”
“有人闯营!”
尖锐的示警声,响彻整个大营。
一名千牛卫的都尉,又惊又怒,拔刀喝道:“大胆!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敢闯禁军大营,想造反吗?!”
樊重狞笑一声,不答反问:“就是你,打断了我兄弟的胳膊?”
那都尉一愣,随即认出了樊重,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原来是萧怀义手下的那条狗啊,怎么,来给你兄弟报仇了?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打断他一条胳膊算是轻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赫连屠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都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
他惊恐地看着赫连屠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双脚离地,拼命挣扎。
赫连屠面无表情,手腕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那都尉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了下去,当场气绝。
赫连屠随手将尸体扔在地上,仿佛只是扔掉了一件垃圾。
“凡持械反抗者,杀无赦!”
他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杀!!”
樊重早已按捺不住,咆哮着,一头扎进了惊慌失措的千牛卫人群郑
他手中的大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京城禁军,哪里是樊重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猛将的对手。
一个照面,便被杀得哭爹喊娘,阵型大乱。
“啊!!”
“别杀我!!”
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千牛卫军官,从营帐中冲了出来,他们又惊又怒,试图组织抵抗。
但赫连屠和他麾下的亲卫,他们结成阵,沉默地推进,手中的刀,精准而致命,专门找那些发号施令的军官下手。
一名左千牛卫的郎将,刚刚集结起百余人,还没来得及布阵,赫连屠便已杀到。
青龙镇狱刀,划出一道惊艳的弧线。
刀光过处,人头滚滚。
那名郎将连同他身边的七八名亲卫,瞬间被斩为两段。
鲜血,染红了禁军的帅旗。
整个大营,彻底化作了一片人间炼狱。
樊重在前面冲杀,赫连屠在后面补刀。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左右千牛卫的校尉、都尉、郎将,竟被他们联手斩杀了五六人之多!
剩下的军官,早已吓破哩,扔下兵器,四散奔逃。
就在这时,大营之外,响起了震的鼓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萧怀义,终于带着他的大军,将整个营地,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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