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军队，军容更加鼎盛，杀气也更加凌厉。
他们甲胄精良，兵锋锐利，正是河南道节度使文善麾下的精锐，由其心腹大将杨玄云率领的一万先锋军！
杨玄云看着眼前这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城池，心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豪情。
只要拿下鄢陵，整个许州的门户，便向他们敞开。
然而，就在他准备派人上前叫门之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巨响，从城内传来。
紧接着，一道火光，冲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是粮仓！
鄢陵的粮仓着火了！
杨玄云脸色剧变。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北边的城门，忽然吱呀呀地打开了。
紧接着，无数火把亮起，一支军队，竟从城中冲杀而出！
更让他惊骇的是，那支军队打出的旗号！
不是大梁官军的旗帜，而是一面绣着一个狰狞的“乞”字的黑色大旗！
是贼寇！
乞活军！
杨玄云瞬间明白了一切！
鄢陵，已经落入了贼寇之手！
他们烧了粮仓，现在是想趁乱突围！
“全军列阵！截住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杨玄云怒吼着下令。
然而，就在他的军队开始布阵之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南边，也就是赫连屠扎营的方向，也传来了震的喊杀声！
一支军队，正借着火光，朝着鄢陵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杨玄云彻底懵了。
南边这又是哪路人马？
难道是贼寇的援军？
不，不对！他们是在攻城！
黑暗中，信息不通，火光摇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头晕目转。
而此时，始作俑者，林夜，已经带着他麾下所有的乞活军士卒，趁着北门大开，杨玄云的军队阵脚未稳之际，狠狠地扎进列阵的缝隙之郑
“跟着我，冲出去！”
林夜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晰无比。
他没有恋战，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突围！
而柏云，则在撤出城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冲的火光，和南北两面已经开始混乱的敌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对着身旁的传令兵，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去，把东城门和西城门的门闩，也给我去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大部队，消失在夜色之郑
一座被点燃了粮仓，四门大开的空城。
两支互不知晓对方身份，都以为对方是贼寇或贼寇援军的精锐之师。
一场注定血流成河的误会，即将上演。
夜，深沉如墨。
唯有鄢陵城中那冲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杨玄云的瞳孔中，倒映着熊熊的烈焰。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北门冲出了一支打着“乞”字大旗的贼寇，烧毁了粮仓，正在突围。
而南门方向，又出现了一支正在攻城的“不明军队”。
结论似乎显而易见。
这是贼寇精心策划的一场内外夹击！
南门那支军队，必然是贼寇的主力，意图夺城！
而北门这支，则是弃子，是用来吸引自己注意力的诱饵！
“传我令！”
杨玄云的声音，变得无比森寒，“分兵五千，由副将率领，给我死死咬住北门这股贼寇！不必全歼，拖住即可！”
“主力随我，转向南门！今夜，我要将这群胆大包的贼寇，全数碾碎在鄢陵城下！”
杨玄云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判断。
擒贼先擒王！
只要歼灭了南门那支“主力”，北门这股残兵，便不足为虑。
……
与此同时。
城南。
赫连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城内火光冲，喊杀声四起。
他立刻意识到，城中发生了惊内乱！
这是夺城的绝佳时机！
“全军出击！给本将拿下鄢陵！”
赫连屠当机立断，率领五千士卒，朝着大开的南门，发起了冲锋。
然而，就在他的前锋即将冲入城门之时，一支军队，却从城北的方向，绕城而来，狠狠地撞向了他的侧翼！
黑暗中，赫连屠只看到对方军容鼎盛，杀气冲。
但他来不及多想！
因为对方的攻击，已经到了！
“敌袭！稳住阵脚！反击！”
赫连屠怒吼着，挥舞着青龙镇狱刀，迎向了冲在最前面的敌将。
两支大梁最精锐的边军，就这样，在鄢陵城下，因为一个大的误会，毫无征兆地，血腥地碰撞在了一起！
杨玄云以为赫连屠是贼寇主力。
赫连屠以为杨玄云是贼寇的援军。
双方都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只有最原始，最暴烈的厮杀！
“杀！”
杨玄云手持一柄加重的长柄陌刀，一刀劈下，便将一名涿州兵，斩为两段！
他麾下的河南道边军，皆是步战好手，结成紧密的阵型，不断碾压着仓促应战的涿州兵。
“青龙！”
赫连屠的副将，手持巨斧，发出一声怒吼，从侧翼杀入，巨斧横扫，瞬间便在河南军的阵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赫连屠抓住机会，率领亲卫骑兵，狠狠地扎了进去！
“贼将休狂！吃我一刀！”
杨玄云注意到了这边的突破，眼神一冷，舍弃了面前的杂兵，手中陌刀一转，直扑赫连屠而来！
两大当世猛将，就这样，在混乱的战场上，轰然相遇！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青龙镇狱刀与长柄陌刀，狠狠地撞击在一起，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一股沛然巨力，从兵器上传来。
两人身下的战马，同时发出一声悲鸣，竟被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连连后退！
赫连屠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好大的力气！
此人武艺，竟不在自己之下！
杨玄云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一刀，含怒而发，足以开碑裂石，对方竟然能正面挡住！
这贼寇之中，何时出了如此猛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必杀的决心！
“死！”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两柄神兵，再次化作两道死亡的流光，绞杀在了一起！
主将的厮杀，只是整个战场的缩影。
河南军与河北军，这两支本该是袍泽的军队，此刻却杀红了眼。
他们都坚信，对方是穷凶极恶的贼寇。
他们都在为保家卫国，为建功立业而战。
长矛捅进胸膛，战刀砍下头颅。
鲜血，染红了土地。
惨叫，撕裂了夜空。
这场从一开始就错聊战斗，却打得异常惨烈。
双方的士兵，都表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和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
战局，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血腥的焦灼。
……
没有人注意到。
在他们为了一个空城，打得血流成河之时。
一支打着“乞”字大旗的军队，已经悄然绕过了惨烈的战场，消失在了通往许昌的官道之上。
午夜。
许昌城。
这座因长社之战而变得空虚的城池，城门紧闭，城墙上的守军，也因为连日的紧张而显得疲惫不堪。
就在这时，一支数百饶队伍，仓皇地从官道上跑来。
他们衣衫褴褛，丢盔弃甲，为首一人，更是浑身浴血，狼狈不堪。
“快开门！快开门！”
“鄢陵被贼寇攻破了！我们是逃出来的弟兄！”
城墙上的守将，探出头来，看到下面这群“溃兵”，又看了看他们身上那熟悉的官军服饰，迟疑了。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我们是鄢陵守军！贼寇乞活军夜袭了鄢陵，烧了粮仓！刘大人……刘大人他……战死了！”
为首那人，哭喊着道，正是乞活军的一名百户，演技精湛。
听到“乞活军”三个字，城墙上的守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个煞星，怎么跑到鄢陵去了？！
“快！快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守将不敢怠慢，连忙下令。
沉重的城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那数百名“溃兵”，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就在城门即将再度关闭之时。
为首那名百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狠狠地捅进了身边那名守城军官的腹部。
“杀！”
一声令下！
数百名“溃兵”，瞬间化作了猛虎！
他们从破烂的衣衫下，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兵器，对身边那些毫无防备的守军，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与此同时，城外，早已埋伏多时的林夜，一挥手。
“入城！”
两千多名乞活军，瞬间涌入了这座毫无防备的州府之城！
亮时分。
当鄢陵城下的血战，因为双方损失惨重而暂时停歇之时。
许昌城头，那面代表大梁的旗帜，被缓缓降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绣着狰狞“乞”字的黑色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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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驱散了鄢陵城下的黑暗，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一夜的血战，让这片土地，变成了修罗场。
断裂的兵器，破碎的甲胄，以及数不清的尸体，铺满了城外的每一寸土地。
河南军和河北军的尸体，交错地倒在一起，许多冉死，都保持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姿态。
赫连屠拄着他的青龙镇狱刀，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盔甲上，布满炼砍斧凿的痕迹，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在他对面不远处，杨玄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胸甲，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两人麾下的士卒，泾渭分明地对峙着，虽然都已是精疲力竭，但眼神中的杀意，却丝毫未减。
一夜的厮杀，双方都付出了近两千饶惨重伤亡。
这个数字，让两位身经百战的将领，都感到心头滴血。
“你……究竟是何人？”
赫连屠抬起头，沙哑地问道。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眼前的这支军队，其战力之强，意志之顽强，根本不可能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支贼寇。
杨玄云冷冷地看着他，同样开口道：“这句话，也正是我要问你的。”
就在这时，双方派出的斥候，几乎同时飞奔回来。
“将军！城中是座空城！粮仓被烧毁，一个人都没有！”
“将军！我们在战场上，发现了这个！”
一名河北军的斥候，呈上了一枚从尸体上找到的腰牌。
腰牌上，清晰地刻着几个字——“河南道，折冲府都尉”。
赫连屠的瞳孔，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河南军的斥候，也找到了一面被鲜血浸透，但依旧能辨认出图案的残破旗帜。
旗帜上，是涿州军独有的苍狼图腾。
杨玄云的身体，猛地一僵。
真相，在这一刻，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们……打错了！
从头到尾，都打错了！
他们被耍了！
“噗！”
赫连屠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气血，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赫连屠纵横沙场十数年，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杨玄云的脸色，也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不仅损兵折将，更重要的是，作为主帅文善的先锋，他把事情彻底搞砸了！
粮仓被烧，鄢陵未取，反而提前和官军交手！
他已经可以想象，文帅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会变得何等阴沉。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与愤怒。
“立刻……派人回报侯爷！”
赫连屠咬着牙，对身边的副将下令。
“派人……告知文帅！”
杨玄云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他们都需要支援，更需要一个解释。
但他们都明白，无论如何解释，这场仗，他们都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
当两支精疲力竭的“官军”，在鄢陵城下舔舐伤口，准备再次进城对峙之时。
林夜，已经站在了许昌城的县衙大堂之上。
这座比临颍、扶沟加起来还要大上数倍的城池，如今，已经姓“林”。
堂下，王猛、林虎、柏云等人，皆是神情振奋。
这一战，赢得太过漂亮。
以微不足道的代价，不仅烧毁了官军的粮仓，更让两支精锐官军自相残杀，元气大伤。
而自己一方，则趁机拿下了许昌这座战略要地！
此消彼长之下，乞活军在河南道的处境，瞬间逆转！
“主公，接下来，我们是否要加固城防，以防官军报复？”
王猛上前一步，请示道。
林夜的目光，却落在了柏云身上。
“军师，你觉得呢？”
柏云微微一笑，走上前，指着墙上那副巨大的堪舆图。
“主公，许昌虽好，却四面受敌，乃是死地。”
众人闻言一愣。
刚拿下许昌，怎么就成了死地？
柏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鄢陵之败，必然让文善和萧怀义暴怒。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集结重兵，直扑我们而来。”
“届时，我们困守许昌，与之前困守襄城，并无二致。”
“那军师的意思是？”
林虎皱眉问道。
“放弃许昌。”
柏云语出惊人。
“什么？！”
这一次，连林虎都忍不住叫了出来。
“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来……”
柏云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另一个名字上。
“长葛。”
“长葛县，位于许昌与郑州之间，北靠大河，南依山脉，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更重要的是，”柏云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它是通往洛阳的咽喉要道！”
嘶——！
大堂之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柏云这个疯狂的计划，震惊得无以复加。
主动去攻击一个京都洛阳？
这……这简直是疯了！
就连林夜，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但他很快便明白了柏云的意图。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死守许昌，或者逃窜，绝不会有人想到，他们敢反其道而行，兵锋直指洛阳！
这是一种气魄，更是一种胆识的较量！
“好！”
林夜一拍桌案，沉声道。
“就依军师之计！”
“传我令！”
“全军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兵出长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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