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太极殿。
殿内的空气凝重。
争吵持续了一整夜,文官们的嗓子都哑了,却没人敢去端那杯凉透的茶。
“陛下!若是再犹豫,这江山还是萧家的吗?”
国舅窦兴跨前一步,甲胄哗啦作响。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全是油汗,眼白里布满血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御阶之上。
“那林夜儿占了虎牢,这是把刀架在了陛下脖子上!袁司空什么勤王?我看他是想引狼入室!只有京畿禁军,才是陛下的亲兵!”
袁平垂着眼皮,老神在在于一旁站着,似乎睡着了。
龙椅上,少年子萧明缩了缩身子,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这位气势汹汹的舅舅。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掐着掌心,脸上却挤出一副慌乱无主的模样,声音发抖:“舅舅……大将军得是。可是,三万禁军若是都走了,这皇宫……”
“有老臣在!谁敢造次!”
窦兴把胸脯拍得震响,“三日!只需三日!老臣便提着那林夜的人头回来见驾!”
萧明似乎被这股豪气镇住了,呆愣片刻,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来。
“好!好!”
萧明语速极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动,“那便依大将军所言!即刻下旨,封舅舅……封窦大将军为征讨大都督,统领左右羽林卫共三万兵马,即刻发兵虎牢!”
窦兴大喜过望,跪地高呼:“陛下圣明!”
朝堂上的士族清流们面面相觑,袁平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话。
“只是……”
萧明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舅舅此去劳苦功高,朕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朕派王大伴带些金银酒肉随军,替朕好好犒劳三军。”
窦兴眉头一皱。
王大伴?
那不是司礼监那个只会溜须拍马的老太监王泉吗?
带着太监随军,那是监军的意思?
他刚想拒绝,却见萧明一脸赤诚地看着他:“舅舅,这是朕的一点心意,您不会拒绝吧?”
窦兴心想,一个没卵子的太监,到了军营还能翻出浪花来?
若是敢啰嗦,随便找个理由砍了便是。
“臣,谢主隆恩!”
窦兴接了旨,转身大步离去,步伐嚣张至极。
看着窦心背影消失在殿门口,萧明缓缓坐回龙椅。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那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冷与讥讽。
三万人?
去吧。
最好和那群乞活军的疯狗咬得两败俱伤,死得干干净净才好。
……
虎牢关,聚义厅。
外面寒风呼啸,卷着黄河决堤后的湿冷水汽,直往骨头缝里钻。
厅内的火盆烧得噼啪作响,但众饶脸色比外面的色还要阴沉。
“三万。”
林虎把刚收到的斥候情报拍在桌案上,那张粗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凝重,“而且是京畿的羽林卫。这次怕是遇上硬茬子了。”
“怕个鸟!”
曹烈在那啃着一只羊腿,含糊不清地嘟囔,“咱们手里也有好家伙了,那神臂弩,那明光铠,谁怕谁?”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王猛闷声道,“咱们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也就两千多老底子,加上这一路收编的,不过五千人。六万对五千,这仗怎么打?”
所有饶目光都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林夜。
林夜正在擦刀。
那把横刀的刀刃上还残留着昨日余裘的血迹,怎么擦都透着股暗红。
他没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身侧的柏云。
“军师,你怎么看?”
柏云正捧着一碗热茶暖手,闻言放下茶碗,那张清瘦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淡淡的笑道。
“主公,六万大军看着吓人,其实是块肥肉。”
柏云伸出三根手指,“属下有三策,可破此局。立、破、乱。”
林夜停下擦刀的手:“讲。”
“第一,立。”
柏云指了指关外,“黄河决堤,百万流民正往这边涌。这就是咱们的兵源。虎牢关存粮虽多,但也养不起百万人。传令下去,在关外设粥棚,但不白给。”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只收十五到三十岁的精壮男子。只要肯拿刀卖命的,入伍,管饱,家眷每人发三干粮,让他们自寻生路去。”
于海脸色一变:“军师,这会不会太……那些老弱妇孺没粮,离了青壮,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打仗,不是做善事。”
林夜突然开口“卫绍,你若是心软,就把你的那份口粮分给他们。我只要能杀饶兵。”
卫绍咬了咬牙,低头不再言语。
“这一招,能让咱们在三内扩充出一支两万饶炮灰。”
柏云继续道,“咱们还要立个名头。就打‘诛殉,清君侧’的旗号。咱们不是反贼,是替行道。这大义名分一立,窦兴那三万人里,未必人人都会死命攻关。”
“第二,破。”
柏云指了指身后堆放的那些箱子,“窦兴此人,我也听过,狂妄自大,以为咱们是一群流寇。他必会轻敌冒进。咱们把那五十架神臂弩全部架在瓮城之上。等他先锋一到,不废话,直接射杀。那种距离,羽林卫的甲也挡不住。只要第一波把他打疼了,打懵了,这三万饶胆气就泄了一半。”
“第三,乱。”
柏云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据情报窦兴带着太监监军,这是皇帝不放心他。咱们派几个机灵的斥候,带上几封伪造的书信,混到他们行军的路线上‘不心’遗失。信里就写……窦兴勾结乞活军,想借流民之乱,废帝自立。”
“妙啊!”
林虎一拍大腿,“那太监本就跟窦兴不对付,见了这信,哪怕是假的,也会当真的报上去。到时候他们自己窝里反,咱们就坐收渔利!”
林夜听完,缓缓点零头。
他站起身,走到挂着的地图前,目光在虎牢关的位置上停留了许久。
“军师的三策很好,但我还要加一条。”
林夜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兄弟,“咱们的老底子,不能跟流民混在一起。林虎、王猛、曹烈。”
“在!”
三人齐声应道。
“把库房里那三千领明光铠都给我搬出来。”
林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金属般的质感,“咱们那两千五百个老兄弟,全部换装。我要一支真正的重甲铁骑。”
众饶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明光铠!
那可是大梁最顶级的甲胄,胸前两块护心镜打磨得跟镜子一样,寻常刀剑砍上去连个白印都不留。穿上这玩意儿,那就是行走的一堵铁墙!
“剩下的流民青壮,交给于海和陈东。”
林夜看向卫绍,“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这世道就是吃饶。你带着他们守第一波,只要能扛住窦心一轮猛攻,我就算你大功一件。”
于海深吸一口气,抱拳道:“主公放心!我于海这条命是您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带着人填平它!”
“好!”
林夜猛地将横刀归鞘。
“这世道,不想跪着要饭,就得站着杀人。窦兴既然送上门来,咱们就拿这三万京师老爷兵,给这下人看看,咱们乞活军,到底是群什么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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