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老奶奶的团子摊位回来后,影透过星弥感官进行的“观察”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深入。祂不再频繁地提出疑问,仿佛在消化着那日接收到的大量信息。星弥能“感觉”到,那片心象虚空中,代表“锁国令”与“眼狩令”的冰冷结构体,正被无数来自市井的、鲜活的、带着情感温度的“数据”冲击着,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这一日,傍晚时分。星弥和空在派蒙的强烈要求下(“听那家的鸟蛋烧超级好吃!”),穿过几条繁华的主街,拐入了一条相对僻静、却也生活气息浓厚的后巷。这里没有光鲜的店铺,更多的是些经营多年的作坊、廉价的食肆,以及一些在锁国令下艰难求存的商贩。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食物的油烟、染坊的矿物味道、陈旧木料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贫穷与挣扎的压抑福视觉上,褪色的布幌在晚风中飘荡,斑驳的墙面上贴着早已过时的告示,偶尔能看到一些衣着简朴的人蹲在墙角,就着昏暗的光吃着最简单的饭食。
派蒙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里与主街不同的氛围,飞得低了些,声嘀咕:“这里……感觉和前面不太一样哦?”
空点零头,目光扫过巷子深处几个眼神警惕、看到生人便迅速隐入阴影的身影,眉头微蹙。
星弥的灵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条巷子中弥漫的、更加复杂的“声音”。有匠人因原料短缺而发出的叹息,有贩因生意清淡而露出的愁容,有母亲低声安抚着饥饿孩子的温柔,也有几个聚在角落的年轻人,低声交谈中透露出对现状的不满与对未来的迷茫。
她将这些更加真实、甚至有些沉重的“市井切片”,没有经过任何美化,原原本本地通过灵魂连接传递了过去。
起初,连接另一端一片沉寂,仿佛影也被这过于直白的“真实”冲击得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当星弥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巷子最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里,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衣衫有些破旧的男孩,正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隐约散发着微弱元素波动的物件,紧张地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他怀中那物件的能量波动……与神之眼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微弱、不稳定,仿佛是一件……拙劣的仿制品?或者,是失去了“愿望”支撑后,即将彻底消散的神之眼空壳?
男孩的脸上,混杂着恐惧、期盼,以及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决绝。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走向那个男孩。那人穿着普通的平民服饰,气质却带着一丝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冷硬。
星弥的心微微一沉。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危险的气息。
空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星弥和派蒙挡在身后。
也就在这一刻——
灵魂连接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一股冰冷而锐利的“意志”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锁定”了巷子深处那个走向男孩的冷硬身影!
是影的意志!
并非通过星弥的感官,而是祂主动地、直接地介入了!
那个冷硬身影显然并非普通人,在被锁定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骇然抬头,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周围,却无法发现任何异常。他强自镇定,继续走向男孩,伸出手,似乎想要接过男孩怀中的东西。
男孩吓得后退了一步,紧紧抱住怀中的破布包裹。
【……放肆!】
一声冰冷的怒喝,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惊雷般直接炸响在那个冷硬身影以及星弥的意识深处!其中蕴含的神威,虽未完全释放,却足以让那人心胆俱裂!
“噗通!”那人双腿一软,竟直接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的恐惧在眼中蔓延。
那男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抱着包裹不知所措。
空和派蒙虽然听不到那声怒喝,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人诡异的表现,以及感受到空气中那一闪而逝、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派蒙吓得直接钻进了空的怀里。
星弥站在原地,心中震惊不已。她没想到影会如此直接地干预,而且是因为这样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交易”?
连接另一端,影的意志依旧冰冷,但星弥却能“感觉”到,在那冰冷之下,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被欺压弱者的本能不悦,有对竟有人敢在祂的城邦内进行这种阴暗交易的愤怒,但更深层的……是一种看到自己的“永恒”政策下,竟催生出如此不堪景象的……“刺痛”与“难以置信”?
巷子深处,那个跪倒在地的身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只剩下那个男孩,抱着怀里的包裹,茫然又害怕地站在原地,望着星弥他们这边。
星弥轻轻叹了口气,对空低声道:“我们走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孩,将这孩子脸上的恐惧与茫然,以及这条阴暗巷所代表的、被“永恒”光辉所遮蔽的阴影,深深地印入心中,也通过连接,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那位沉默的神明。
转身离开那条后巷,重新回到相对明亮的主街,仿佛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派蒙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刚才……刚才怎么回事?那个人怎么突然就跪下了?好可怕……”
空眉头紧锁,看向星弥,眼中带着询问。
星弥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望向暮色渐沉的守阁。
她知道,今日在这条阴暗巷中发生的事情,如同一根尖锐的楔子,已经狠狠地钉入了影那正在动摇的信念核心。
接下来,这位神明将如何面对这片被祂的“永恒”所孕育出的……阴影?
灵魂连接中,一片死寂。
但那死寂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更加剧烈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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