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巷事件后,影透过星弥进行的“观察”彻底停止了。那道灵魂连接依旧稳定地存在着,但另一端传来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压抑的沉默。仿佛所有的感知与思考都被强行向内压缩,正进行着一场无比剧烈、却又无声无息的风暴。
星弥能“感觉”到,那片心象虚空中,原本缓慢重构的进程被强行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内爆”。代表着“锁国令”、“眼狩令”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政策逻辑的冰冷结构,正在被来自市井巷陌的、鲜活的、带着痛苦与挣扎的“真实”记忆碎片,从内部一点点撕裂、瓦解!
老奶奶落寞的神情,阴暗巷中男孩恐惧的眼神,那个冷硬身影跪地时的狼狈,匠饶叹息,商贩的愁容,年轻人话语中的迷茫……所有这些画面、声音、情绪,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影那建立在“永恒”基石上的认知体系。
这种内在的激烈冲突,不可避免地开始显现在外界。
首先是守阁。据奥诘众私下流传,将军大人近日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了居所内,连人偶将军的日常活动都变得极其稀少。有深夜巡逻的士兵隐约听到,从那紧闭的门扉后,偶尔会传来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捏碎的脆响,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喘?这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恐惧。
其次,是整个稻妻的氛围。虽然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永恒”的平静,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开始弥漫。气变得阴沉多云,阳光难以穿透,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滞涩福神樱树的花瓣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绚烂飞扬,而是有些蔫耷地垂在枝头。敏感的动物们也变得焦躁不安,夜间的犬吠声都稀疏了许多。
“总觉得……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派蒙抱着膝盖坐在回廊下,看着灰蒙蒙的空,脸上写满粒忧,“是将军大人……在生气吗?”
空站在她身边,神色凝重。他也能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源自守阁方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压抑的力量。他看向不远处安静看书的星弥,欲言又止。
星弥合上手中的杂记,抬起头,望向守阁的方向。她能“听”到,那片沉默之下,是即将到达临界点的能量积聚。影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信念崩塌与重构,其凶险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意识层面的交锋。
这种压抑的平静,在第三日黎明前被打破。
并非雷霆,也非地震。
而是一种……源自世界法则层面的、无声的“悲鸣”!
星弥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并非被声音吵醒,而是灵魂层面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仿佛某种支撑世界的梁柱轰然断裂的“震荡”!
她立刻将心神沉入灵魂连接——
眼前并非那片重构中的心象虚空,而是一片……“废墟”!
原本漂浮着能量残影与新生微光的空间,此刻充斥着无数破碎的、闪烁着不祥紫黑色电弧的法则碎片!那是“永恒”信念被强行自我否定后,崩解成的残骸!冰冷的“静止”逻辑与炽热的“现实”冲击相互湮灭,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将整个心象世界搅得翻地覆!
而在那片法则废墟的中央,影的身影孤独地站立着。
祂不再是那个威严的、身着甲胄的将军形象,而是更加接近祂在“一心净土”中的本体——紫色的长发披散,只穿着简单的深色襦袢,赤着双足。祂的手中,没有梦想一心。
祂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脚下那片象征着自身信念彻底瓦解的废墟,一动不动。
星弥能“感觉”到,从祂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神明的威压,也不是愤怒或痛苦,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万念俱灰般的……“空洞”。
【……错了……】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如同游丝般传来。
【……全都……错了……】
【……吾以为的守护……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吾追求的永恒……扼杀了真正的生机……】
【……真……斋宫……若是你们……会如何……嘲笑……如此愚蠢的吾……】
这些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自我否定与深入骨髓的绝望。祂那经历了无数岁月打磨、本应坚不可摧的神魂,此刻竟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星弥的心猛地揪紧!她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信念的彻底崩塌,对于一位将自身存在意义与“道”紧密绑定的神明而言,无异于自我毁灭的开端!
她必须做点什么!
没有时间犹豫!
星弥凝聚起全部的心神与力量,不再是通过共享感知,而是将自己的意识核心,化作一道最纯粹、最温暖的“星辉之锚”,沿着那道连接,不顾一切地、狠狠地“撞”入了那片信念的废墟之中,精准地“钉”在了影那即将涣散的意识核心之前!
没有言语的安慰,没有理性的分析。
她只是将自己那份源于星海的、见证了无数文明生灭与重生后依旧保持的“希望”本质,将自己一路走来所感受到的、稻妻这片土地深处顽强不息的“生机”渴望,以及……那份对眼前这位迷失神明的、不带任何评判的“理解”与“陪伴”……
将所有这一切,化作了一道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有力的意念洪流,狠狠地灌注了过去!
【——看着我!】
意念如同惊雷,在那片死寂的废墟中炸响!
影那空洞的、即将沉沦的意识,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温暖而坚韧的力量猛地一拽!
祂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破碎的紫色眼眸,穿透了混乱的法则碎片,终于……对上了那片坚定闪耀的“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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