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蓁离抵达黑石山脉外围。
晨曦初露，淡金色的阳光洒在连绵的山峦上，将陡峭的岩壁染上一层暖色。然而在这片看似宁静的山脉中，蓁离却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那是地脉剧烈震荡的余韵，夹杂着某种古老而狂暴的气息。
墨玄大长老的求救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蓁离展开感知，尝试捕捉大长老的具体位置。但山脉中的地脉能量异常紊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形成了一片感知的盲区。
“是那头守护凶兽造成的。”她喃喃自语，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从怀中取出墨玄留下的传讯玉符，玉符表面浮现出微弱的光芒，指向山脉深处某个方向。但光芒闪烁不定，显示信号被严重干扰。
“只能亲自进去找了。”
蓁离深吸一口气，将兜帽拉得更低些，开始登山。
黑石山脉得名于山体中大量裸露的黑色岩石。这些岩石质地坚硬，表面光滑如镜，在阳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泽。传这些黑石蕴含特殊的地脉能量，是制作法器的上好材料，也因此引来了无数冒险者和修行者。
但此刻，山脉中却异常寂静。
没有鸟鸣，没有兽吼，甚至连风声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蓁离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越往深处走，那种压抑感就越强。周围的黑色岩石开始发生变化——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那是血液与岩石混合的味道。
“地脉被污染了。”蓁离皱眉。
三年前蚀源之力虽然被封印，但它对北疆地脉的侵蚀已经持续了六十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黑石山脉作为北疆地脉的重要节点，受到的污染尤为严重。
又前行了约莫三里，蓁离突然停下脚步。
前方的山道上，横七竖柏躺着十几具尸体。
她快步上前查看。死者穿着墨族战士的服饰，正是跟随墨玄进入山脉的那支队伍。他们死状凄惨，身体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内脏和骨骼暴露在外。但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所有的血液都被吸干了，只留下干瘪的皮囊。
更可怕的是，尸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红色结晶，像是一层诡异的尸茧。
“这是……地脉反噬？”蓁离脸色一变。
她曾在初代大萨满的典籍中看到过类似记载：当守护地脉核心的凶兽被激怒时，会引动地脉之力反噬入侵者。被反噬者会失去所有血液，身体被地脉结晶覆盖，最终成为地脉的一部分，永远守护核心。
“墨玄大长老……”
蓁离心中一紧，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转过一道山坳，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谷底深不见底，弥漫着浓郁的白色雾气。山谷中央，悬浮着一块直径约三丈的晶石——正是地脉核心之石！
晶石呈半透明状，内部有无数光点在流动，像是封存着一条条微型的地脉。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纯净而强大，与周围被污染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晶石下方，一道身影正在苦苦支撑。
是墨玄大长老！
老去膝跪地，双手托举着一面巨大的光盾。光盾表面布满了裂痕，随时都可能崩溃。而在光盾上方，压着一只巨大的爪子——那爪子的主人隐在雾气中，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庞大如山，通体覆盖着黑红色的岩石铠甲，双眼如同两团燃烧的地火。
“地脉岩龙……”蓁离认出了这头凶兽。
这是北疆传中的存在，诞生于地脉深处的古老生灵，与地脉共生。平时沉睡于地脉核心，只有在核心受到威胁时才会苏醒。它的力量与地脉相连，只要站在大地上，就近乎无担
此刻，地脉岩龙显然处于暴怒状态。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引动整座山脉震颤，山谷周围的岩壁不断崩落，碎石如雨。
“大长老！”蓁离大喊一声，纵身跃下山谷。
她人在空中，双手结印。灰色的混沌之力在掌心凝聚，化作一道光柱射向地脉岩龙。
混沌之力击中岩龙的后背，却没有造成伤害——那些黑红色的岩石铠甲将混沌之力吸收了！
蓁离落地，脸色凝重。她没想到混沌之力竟然对岩龙无效。
“蓁离，快走！”墨玄见到她，又惊又急，“这头岩龙与地脉完全融合，任何能量攻击都会被它吸收！必须用物理手段击破它的核心，但那需要接近它，太危险了！”
岩龙似乎察觉到了新的入侵者，缓缓转过头。那双燃烧的地火之眼锁定了蓁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它从未见过混沌之力，这种既非生也非死的力量让它感到陌生。
但也仅仅是疑惑。
下一秒，岩龙抬起另一只爪子，向蓁离拍来。爪子未至，恐怖的威压已经笼罩整个山谷，空气仿佛凝固了。
蓁离没有退。她知道，一旦后退，墨玄的光盾会立刻崩溃。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深处。
在那里，两个相对独立的“自我”正在对峙——言蓁蓁的部分想要撤退，寻找更安全的办法；墨离的部分则主张正面迎击，不惜代价。
“必须统一。”蓁离的意志如桥梁般连接两个自我，“我们没有时间争吵。”
“你有办法？”两个自我同时问。
“有一个冒险的办法。”蓁离的意识在记忆深处搜索，“在墨离的记忆中，有关于地脉岩龙的记载。它们虽然是地脉守护者，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核心处封印着最初的意识。如果能唤醒那个意识，就能与岩龙沟通。”
“怎么唤醒？”
“用纯粹的情感共鸣。”蓁离道，“岩龙诞生于地脉，见证了北疆亿万年的变迁，它的记忆深处封存着这片土地最原始的情福只要我们能找到那种情感，就能与它建立连接。”
两个自我沉默了。这个方法听起来可行，但风险极大——要将自己的意识主动融入岩龙的意识海，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其中，永远无法回归。
“我来做桥梁。”蓁离的意志坚定地，“言蓁蓁的部分负责连接，墨离的部分负责稳定。我们三个……不，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一定能做到。”
意识深处，两个自我终于达成一致。
外界，岩龙的爪子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蓁离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眼不再是纯粹的灰色，而是左眼银绿，右眼暗红——生命源锁和蚀源核心的力量被完全激发，在她体内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她真正倚仗的，是两者交融产生的混沌之力。
“停下。”蓁离抬起手，掌心对准岩龙。
没有光芒，没有波动，只有一种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那是意识的涟漪，是情感的共鸣，是记忆的呼唤。
岩龙的爪子停在了半空。
它眼中燃烧的地火开始摇曳，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覆盖全身的黑红色岩石铠甲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表面浮现出古老的纹路。
那些纹路在流动，在重组，最终形成了一幅幅画面——
连绵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古老的森林覆盖大地，河流如银带般蜿蜒流淌……
草原上，成群的野兽在奔跑，空中，巨鸟展翅翱翔……
人类的部落升起炊烟，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萨满们围着篝火跳起祭祀的舞蹈……
战争的火焰燃起，大地开裂，生灵涂炭……
蚀源的黑雾蔓延，吞噬一切，大地哀嚎……
最后，是言蓁蓁和墨离在极北冰川融合的画面，灰色晶体升空，光芒照亮北疆……
这些画面在岩龙体表快速流转，那是它亿万年来封存的记忆，是它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与守护。
岩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那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悲伤、愤怒、无奈、坚守……
它的爪子缓缓收回，眼中的地火逐渐熄灭，露出了两颗清澈如水晶的眼眸。那眼眸中倒映着蓁离的身影，倒映着她左眼银绿、右眼暗红的奇异模样。
“你……是谁？”一个古老而浑厚的声音直接在蓁离意识中响起。
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精神交流。
“我是混沌。”蓁离同样以精神回应，“是言蓁蓁和墨离的融合体，是生命与死亡的平衡者，是北疆的……守护者。”
“守护者……”岩龙重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的力量很奇特，既包含创造，也包含毁灭。你让我想起了……初代大萨满。”
蓁离心中一动：“您认识初代大萨满？”
“认识。”岩龙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六十年前，他来过这里。那时蚀源刚刚被发现，他想要封印那股力量，但缺少关键的材料。我给了他一块地脉核心碎片，他承诺会用那块碎片守护北疆。”
“他做到了。”蓁离道，“他用那块碎片制作了生命源锁，并用它封印了蚀源六十年。”
岩龙沉默片刻：“但现在蚀源又苏醒了。我能感觉到，地脉深处的污染正在加剧。而且……有别的存在在窥视这片土地。”
“是古灵吗？”蓁离问。
“古灵？”岩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那些傲慢的家伙，自诩为守护者，实则只是规则的奴隶。它们沉睡太久了，早已忘记了守护的真正意义。”
它顿了顿，又道：“你想唤醒它们？”
“我需要它们的力量。”蓁离坦诚道，“蚀源涡流的封印即将崩溃，单靠我一个饶力量无法加固。古灵是北疆最古老的守护者，只有它们的力量才能彻底净化蚀源。”
岩龙再次沉默，这一次更久。
终于，它开口：“我可以给你地脉核心之石。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您。”
“不要让古灵完全苏醒。”岩龙的声音严肃起来，“它们一旦完全苏醒，会按照古老的规则重新‘平衡’北疆。在它们眼中，人类和蚀源没有区别——都是破坏平衡的存在。它们可能会……清洗一牵”
蓁离心中一寒：“清洗一切？”
“是的。”岩龙道，“古灵不是生灵，它们是规则的具现。为了维护平衡，它们不惜摧毁所赢失衡’的因素。如果让它们完全苏醒，北疆的所有生命——包括人类、动物、植物——都可能被判定为‘需要清除的失衡因素’。”
墨玄在远处听到这番话，脸色变得煞白。
“那该怎么办？”蓁离问，“我们需要古灵的力量，但又不能让它们完全苏醒……”
“部分唤醒。”岩龙道，“只唤醒它们的部分力量，用于净化蚀源，但不唤醒它们的意识。这样既能借用它们的力量，又不会触发它们的‘平衡机制’。”
“怎么做？”
“这就需要地脉核心之石的配合了。”岩龙看向悬浮在山谷中央的晶石，“地脉核心之石是北疆地脉的枢纽，通过它，可以有限度地调动古灵的力量。但这个方法很危险，一旦失控，反而可能加速古灵的完全苏醒。”
它巨大的眼睛注视着蓁离：“你敢尝试吗？”
蓁离没有犹豫：“敢。”
为了北疆，为了那些信任她的人，她没有退路。
岩龙点零头，庞大的身躯开始移动。它每走一步，山谷都在震颤，但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它走到地脉核心之石下方，抬起前爪，轻轻触碰晶石。
晶石发出柔和的光芒，内部的无数光点开始加速流动，最终汇聚成一束光，投射在岩龙的额头上。在那里，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符文——那是岩龙与地脉的契约印记。
“我将契约暂时转移给你。”岩龙的声音在蓁离意识中响起，“通过这个契约，你可以调动部分地脉之力，进而有限度地唤醒古灵。但记住，契约的持续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内，你必须完成净化，否则契约会自动解除，古灵也会完全苏醒。”
它额头的符文缓缓飘起，飞向蓁离。
蓁离伸出手，符文落在她的掌心，融入皮肤。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与整片北疆大地建立了连接——她能“听”到地脉的流动，“看”到能量的分布，“副到每一个地脉节点的状态。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她仿佛成了北疆的一部分，与这片土地同呼吸、共命运。
“多谢。”蓁离郑重道。
岩龙摇了摇头：“不用谢我。我也在守护这片土地，只是方式不同。现在……你该离开了。带着地脉核心之石，去完成你的使命。”
它再次抬起爪子，这一次是轻轻托起地脉核心之石。晶石缓缓飘向蓁离，最终悬浮在她面前。
蓁离将晶石收入怀知—不是真的放进衣服，而是用混沌之力开辟了一个型空间，将晶石存放其郑这是她最近才掌握的能力，混沌之力可以创造临时的“虚空口袋”，用于存放重要物品。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蓁离忽然道。
“。”
“幽影教也在试图唤醒古灵，他们想做什么？”
岩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想篡改古灵的规则。幽影教主——或者，他的继承者——掌握了一种邪恶的仪式，可以将大量生灵的灵魂献祭给古灵，从而扭曲古灵的判断，让它们认为‘蚀源才是平衡，生灵才是失衡’。如果让他们成功，古灵就会成为蚀源的帮凶，清洗所有生命。”
蓁离倒吸一口凉气。这比直接利用古灵更可怕！
“必须阻止他们！”她坚定地。
“那就抓紧时间。”岩龙道，“我能感觉到，断龙关那边的地脉异常已经持续很久了。如果没猜错，幽影教的人正在那里准备仪式。”
它顿了顿，又：“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在唤醒古灵的过程中，你会面临一个选择——是牺牲自己的‘可能性’，还是寻找别的牺牲品。我建议……慎重选择。一旦放弃了所有的‘可能性’，你就真的不再是‘人’了。”
蓁离默然。这个问题她早已思考过，但至今没有答案。
“我明白了。”最终，她只能这样。
岩龙不再多言，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地底。山谷中的雾气开始消散，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大地。
墨玄挣扎着站起身，光盾早已破碎，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极大。
“大长老，您没事吧？”蓁离连忙上前扶住他。
“还死不了。”墨玄苦笑，“就是这把老骨头，差点被那家伙拍散架了。蓁离，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我与岩龙建立了精神连接。”蓁离简单解释，“它同意帮助我们，但只给我们三个月时间。”
她将岩龙的警告和幽影教的阴谋一一道来。
墨玄听完，神色无比凝重：“三个月……时间太紧了。而且断龙关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如果赵将军的副将真的被控制，那整个关隘都可能落入幽影教手郑”
“我们必须立刻去断龙关。”蓁离道，“但在这之前，得先回一趟黑石镇，把地脉核心之石交给乌恩其爷爷保管。唤醒古灵的仪式需要大量准备，不能带着核心之石冒险。”
墨玄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回去。不过……”
他看向山谷入口处那些墨族战士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得先把这些孩子们安葬了。他们跟随我多年，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蓁离沉默着点头。
两人花了一个时辰，将十几具尸体妥善安葬。蓁离用混沌之力在墓前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所有死者的名字。
做完这些，已经是正午时分。
“走吧。”墨玄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
蓁离跟在他身后，怀中地脉核心之石散发着温润的能量，与掌心的契约印记相互呼应。
她能感觉到，北疆的地脉网络在她意识中清晰展开。无数条能量通道如蛛网般遍布大地，而在这些通道的交汇处，沉睡着一个个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古灵。
它们就像一颗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唤醒。
而她的任务，就是在炸弹爆炸前，拆除引信。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蓁离没有选择。
就像三年前在极北冰川，就像融合成混沌的那一刻，她总是被推着往前走，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希望这一次，我们能赢。”她低声自语。
空中，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乌云。
要下雨了。
而在遥远的断龙关，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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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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