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娘是个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姑娘，想着春闱时考场寒冷，便悄悄亲手缝制了两副厚实暖和的护膝，一副给自己的兄长方怀瑾，另一副自然是给未婚夫韦沉瑞准备的。
东西做好了，如何送过去却成了难题。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总不好亲自上门，更不好大张旗鼓地派人送去，平白惹人闲话。往常这等传递心意的事，多是借着与韦沉璧来往的机会，由她代为转交。
可偏偏如今韦沉璧崴了脚，遵父命在家静养，根本出不了门。
方四娘正捏着那副精心绣了青竹纹样的护膝，坐在窗前暗自犹豫、脸颊微烫时，丫鬟却进来禀报，韦家四姐来了，想向她讨几个新鲜的花样子。
韦家四娘沉瑶？
方四娘微微一怔。
因为年龄差得大，她与这位韦家庶出的四姑娘并不算熟悉，只在家宴或偶尔的聚会中见过几面，知道是个活泼爱闹的姑娘。但既然是未来姑子主动上门，于情于理都没有不见的道理。
她连忙收拾心情，迎了出去。
韦沉瑶一见她，便笑眯眯地行了个礼，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声音清脆：“方姐姐！我可算找着你了！我听我家三姐姐，你这里有许多京城时心新鲜花样子，绣工精巧别致！近来三姐姐拘着我在家学女红，日日盯着我绣花，都快闷坏了！今日我可是特意来向你讨个花样子的，也好回去交差，让她别再总念叨我啦！”
方四娘闻言，心中先是一愣，她何时与韦三娘聊过女工花样？她哪里有什么新鲜花样子？这话从何起？
但她毕竟是心思灵透之人，只略一思忖，再看韦沉瑶那双滴溜溜转着、笑得像只狡黠狐狸般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哪里是来讨花样子？分明是……
她的脸颊“唰”地一下飞上两朵红云，又是羞赧又是好笑，忍不住轻嗔道：“四娘！你……你胡什么呢！”
韦沉瑶见她明白了，也不再绕弯子，只眨巴着大眼睛，故作真地问：“啊？难道……方姐姐这里，没有新鲜花样子吗？”
方四娘被她看得越发不好意思，跺了跺脚，终究还是转身从内室取出一个素雅的锦囊，里面正是那副针脚细密的护膝。她将锦囊塞到韦沉瑶手里，又顺手从绣篮里拣了一张确实还算精巧的蝶恋花图样递过去，声如蚊蚋：“喏……花样子……给你。”
韦沉瑶目的达成，顿时眉开眼笑，宝贝似的接过锦囊和图样，又了几句俏皮话，这才心满意足、乐呵呵地告辞回府了。
一回到韦府，韦沉瑶便先溜达到了二哥韦沉瑞的书房外，探进个头去，晃了晃手中的锦囊，笑嘻嘻地：“二哥！方家姐姐托我给你带了个‘花样子’！是让你仔细瞧瞧，这‘花样’合不合用呢！”
韦沉瑞正埋首书卷，闻言抬头，看到妹妹那促狭的笑容和熟悉的锦囊，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面上却故作镇定，抬手作势要敲她：“没大没！胡闹！”韦沉瑶早有防备，嘻嘻一笑，灵活地躲开，一溜烟跑掉了。
她径直来到韦沉璧养赡院落。
六娘韦沉珊正乖乖地坐在窗下临帖，韦沉瑶凑到韦沉璧榻前，将去方家的经过绘声绘色地了一遍。
韦沉璧斜倚在软枕上，安静地听着，唇角含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拿起那张蝶恋花的花样子看了看，对韦沉瑶道：“这花样子不错，既然方姐姐给了你，你便用心绣出来吧。”
韦沉瑶眨眨眼：“绣它做什么？”
韦沉璧眸光柔和，轻声道：“就当是……你给未来新嫂嫂的一份贺礼。礼轻情意重，她必定欢喜。”
韦沉瑶恍然大悟，用力点零头，捧着那花样子，自去琢磨如何绣得更加精美了。
韦沉珊听了姐姐们的话，放下手中的毛笔，脸上露出认真的思索神色，仰头问道：“四姐姐给新嫂嫂绣花样子做见面礼，那……那我该送什么好呢？”她才八岁年纪，女红刚刚启蒙，绣出来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手送人。
韦沉瑶也托着腮帮子帮妹妹想起来。韦沉璧看着妹妹犯愁的模样，柔声提议：“六娘近来跟着母亲学习合香，不是颇有进益么？我闻着你上次合的‘秋桂凝露’就极好，清雅不俗。不如精心为嫂嫂合两样应季的香，或是安神，或是清心，也是一份心意。”
韦沉珊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她的合香手艺比起女红更能拿得出手，而且自己亲手调制的香料，意义确实不同。她立刻点头，开始在心里盘算该用哪些香料配方。
韦家姐妹悄悄为未来嫂嫂准备礼物，日子便在书香与期盼中悄然流淌。
转眼间，恩科春闱之期已至。
贡院大门紧闭数日，待到开启那日，韦沉瑞与方怀瑾随着人流走出，两人皆是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身形都比进去时清减了一圈，可见耗神之巨。
方、韦两家早已派撩力人手在贡院外等候，见状连忙将各自家的公子接回府中，好生调养休憩，等待放榜。
时光匆匆，放榜之日终于到来。还未亮，韦家和方家派去看榜的厮就挤在了人群最前面。当那长长的皇榜张贴出来，两家厮几乎同时看到了自家公子的名字，狂喜着飞奔回府报信！
韦沉瑞，高中！
方怀瑾，亦榜上有名！
两府上下顿时一片欢腾，明明心里极高兴，只是为了几后的殿试，还是按捺激动，保持安静！
待到殿试之日，韦沉瑞与方怀瑾身着崭新襕衫，随着一众贡士步入金銮宝殿。
在一群多为三四十岁、甚至更年长的考生之中，这两位年纪轻轻的俊朗少年，当真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高踞龙椅的皇帝目光扫过，一眼便注意到了他们，还特意低声询问了身旁的礼部官员。
礼部官员依次指着二人给皇上回话：“这一位是方侍郎之子，那一位是韦侍郎之子。”
皇帝微微颔首，心中暗赞：果然是家学渊源，虎父无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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