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攥着掌心的碎银,惴惴不安地立在客栈门前,脚步像坠了铅似的迟迟不敢挪动。
要进去吗?此刻刚过午时,莫岩定然还在大堂里,一边用午膳,一边暗中盯着叶欢。自己出来这么久才归,该怎么解释才好?
可拖得越久,辞越难圆。倒不如谎称脚痛难行,在药铺里歇了许久。反正今日莫岩亲口过,允她休息一日,这一日的安排,总该由她自己做主......可他也分明交代过,喝完药便回房静养,若是他硬要揪着这点错处再罚她......
她在门口站了近半个时辰,腿都僵得发酸了,仍不敢进去。
她不想逃吗?她逃了,按原定的计划从药店后门逃走,怕被莫岩察觉,她专挑偏僻巷走,好不容易望见近处的驿站,刚要踏出巷口,却撞见两个地痞闲聊,一字一句,听得她浑身发冷——原来那是莫岩为她设下的局。
若她敢掏出银锭租马,转眼就会被敲晕带走,卖入青楼,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听雇主,那娘皮生得极艳,咱兄弟不如先尝尝鲜,再转手卖掉,哈哈哈......”
“急什么?拿了钱就得办好事。等她进了青楼,往后花点银子,有的是机会玩。”
即将脱困的狂喜瞬间被冰水浇透,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全身。这样的“局”,莫岩到底还为她备了多少?她本就身子虚弱,无依无靠,就算侥幸逃出去,仅凭一己之力躲过搜捕,逃回寨子的胜算,又能有几分?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一抬头,眼前竟赫然出现客栈那方硕大的招牌。
她自己走回来了,走回了这座让她满心恐惧,却又莫名能寻到一丝安稳的牢笼。
她想起昨夜那碗飘着轻烟的白粥。
只要乖乖听话,莫岩总能给她一处安身之地,护她周全......
阿依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终于攒够勇气抬步,可脚步刚动,便猛地顿住,惊愕地望着从客栈里走出的三人。
一个是叶欢,一个是被莫岩监视的少年,还有一个十分俊美、足以让她一眼相中的男人,那人嘴角噙着浅笑,抬眼随意扫了她一下,便径直站到了一旁。
是他!她绝不会认错!他是那面具恶鬼的主子!他既在此处,那面具恶鬼叶欢定然也......等等,叶欢?阿依娜猛地瞪大眼睛,望向身旁面容秀美稚嫩、恰巧也叫叶欢的高个少年。他正垂着眼帘,神色沉静,周身气质温文和润,与那诡谲阴森的面具恶鬼判若两人。
可他们,偏偏都叫叶欢。
客栈马夫牵着两匹毛色十分亮眼的马匹走来,一匹鲜红如血,一匹霜白如雪,那名为叶欢的少年径直翻身骑上白马,缰绳一扯,动作、身影皆与面具恶鬼完全重合。
是他们!这三人,就是当初那伙神秘人,也是最有可能拥有蛊王,并且能让莫岩万分忌惮的人!
先前莫岩寻到了蛊王,却又蛊王已有主,后来执意留在这客栈十数日,不肯随队回寨,行径本就异常。他既讨好叶欢,又时时盯着二楼那间只有一名普通少年与叶欢出入的房间,她原以为是吃醋,如今才懂,他竟是在监视蛊王之主!
这三人中,谁才是真正的蛊王之主?阿依娜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脚底的疼痛,鼓起勇气猛地冲上前,张开双臂,毅然拦在了白马前。
“叶欢,我心悦于你,求你带我走,好不好?”
......
白雪虽不如赤炎神骏,却也是难得的千里宝马,快骑赶路半日,也不过略有急喘,比阿依娜租来的普通马匹不知胜上几何,待叶欢翻身下马放开缰绳,它便急不可待凑到了赤炎身边,依依侬侬亲昵蹭着,一副蜜里调油模样,好不惬意。
沈念被林凌抱下马,回身摸了摸赤炎的脖子,叹道:“赤炎啊赤炎,你再这般吃胖下去,往后怕是要跑不过白雪了。”
赤炎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四蹄轻轻踢踏,似要闹脾气,却被白雪蹭了蹭脖颈,很快安分下来。
“真话还不乐意听,真是个倔脾气。”他朝赶来引马的客栈马夫吩咐:“这匹红马养仔细些,莫要给它喂夜草,肥得都快跑不动了。”
马夫应下,牵着马匹离去。三人入了客栈,开了两间上房,登记姓名时,随口报了张姓——这是叶欢的主意,他先前问过客栈伙计,莫岩便是凭着姓氏寻到他们住处,多防一手总没错处。
沈念点点头,历经此事,徒弟心性总算成熟了些,不再似从前那般真,方才面对阿依娜的阻拦,也敢断然拒绝,倒是长足了进步。
阿依娜去驿站还了马,取回押金,急匆匆赶回客栈,问过掌柜得知三人尚未离开,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订了隔壁房间住下。
“师父,为何要让那苗疆女子跟着我们?”因这次菜肴并非出自沈念之手,林凌吃饭兴致不高,所以众人无需抢食,且看时辰已晚,料想师父会取消晚课,叶欢便趁着吃饭时间提问。
沈念抬眸扫了一眼叶欢,无奈暗叹:徒弟虽多了几分防备心,却丢了医者该有的敏锐与善心。等下还是抽空给他扎上几枚金针,封住昨夜那些过激的记忆,不然这般心性受损,反倒得不偿失。
“你不是一直想练银针么,难得有送上门的实操机会,怎能错过?况且那女子身体实在奇特,观其脉搏面相,身子分明已濒临绝境,却一直能活蹦乱跳精神饱满,骑了半日快马也还能坚持下来,我想多观察几日,看看到底是何缘故。再者,身为医者,遇见病危之人,本就不该视而不见。”
不愧是师父!年纪虽,眼界却远比自己开阔。叶欢满心感动,用力点头,扒了两口饭,又忍不住追问:“师父,徒弟还有一事不解......”
“你是想问,为何今日我能让莫岩瞬息倒地?那是我提前设了陷阱,门槛下藏了沾了迷药的细针,他贸然闯入,自然中招......”沈念正信口胡诌,却被叶欢打断。
“并非此事,徒儿是想问,为何林公子总能知晓师父心中所想,还能代您把话出口?”
沈念一噎,求救地把目光转到林凌身上,这个问题他没提前想好怎么忽悠徒弟,霎时间编不出来辞。
林凌收到求救,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胡袄:“叶欢,你应该也听见我之前在金陵时,与沈念月的话——‘注定厮守一生的人,目光可以传达彼此心绪’,这话是真的,等你以后寻到了自己一生所爱,自然便能懂了。”
叶欢瞪圆了眼睛,看看林凌,又看看沈念,见两人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模样,只好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个法。
沈念终于明白为何林凌总爱逗弄人,还真挺有意思,他看着傻徒弟连这么荒谬的话都轻易信了,忍不住想笑,与林凌交换了个促狭的眼神,随后两人都悄悄笑弯了眉眼。
“好了好了,快些吃饭,等下我给你扎上几针封藏记忆,免得夜里做噩梦。今夜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醒来才能专心实操银针,施针时可半点容不得分心。”沈念重新拿起筷子,给叶欢布了些菜,却见他僵在原地,碗筷迟迟未动。想来是又想起昨夜的事,沈念轻叹一声,温声安慰:“经一事长一智,人这一生难免遇挫,要有爬起来继续前行的勇气,才能成就强者,知道吗?”
“师父......”叶欢咬了咬唇,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想封藏记忆,我想永远记着这个教训。这次侥幸未受太大伤害,若是往后重蹈覆辙,未必还能这般幸运。”
“要保持医者敏锐,我强调很多次了。”沈念不满地蹙起眉头,“你亲眼见过我给你弟弟施金针封窍,可是封存记忆后,他就变回从前了?”
叶欢一怔。弟弟被知府掳走前,性子怯懦爱哭,经此一事一夜成长,变得坚毅懂事,即便封了记忆,那份沉稳也未曾褪去......
“金针封窍并非抹杀记忆,只是封存那些过于激烈的情绪,免得往后心性受扰罢了。”沈念解释道,“金针之术太过玄妙,师父亦尚有许多参不透的地方......”
想通其中关节,叶欢双眼骤然亮了起来,激动地起身:“师父!我想学金针之法!”
沈念没好气瞪他一眼,“急什么,银针都还没练扎实,金针哪是轻易能学会的?我爷爷当初......咳咳,不那些了,吃饭吃饭。”险些把家族糗事举作例子,沈念脸上一红,连忙收了话头。
跟着师父果然没错!一想到今夜能再看师父施展金针之术,叶欢激动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可转念想起明日难得有实操银针的机会,又赶紧端起饭碗,大口扒了起来。
什么事都没有跟着师父学好医术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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