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信纸,展开。
“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不在了。有些事,爸爸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承受不了。但现在,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迟喜跪在地上,借着窗外的光,一字一句读下去。
信很长,写了五页纸。父亲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能看出写这封信时,他的情绪起伏很大。
他承认了港口事故的真相——和夜沐的一样。他承认了自己为了赶工,默许了违规操作。他承认刘索质检报告造假。他承认了事故发生后,他动用人脉,把大部分责任推给了夜沐和几个基层员工。
“爸爸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但最错的,就是那晚上,为了钱,为了所谓的生意,害死了三条人命,也毁了一个年轻饶前途。”
“夜沐是个好孩子。事故发生后,他本可以揭发我,但他没樱他一个人扛下了大部分责任,被吊销了执业资格,被行业封杀。而我,只是赔了些钱,公司照常运转。”
“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当我查出自己得了绝症,命不久矣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喜,你妈妈靠不住,其他亲戚也都盯着咱们家的财产。只有夜沐,他虽然恨我,但他有良心,有底线。”
“我跪下来求他,求他照顾你。他答应了。条件是,这件事永远不要让你知道。他,你不需要承担父辈的罪孽,你应该有干净的人生。”
“喜,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夜沐。对不起那三个死去的工人和他们的家人。我这辈子,活得糊涂,死得惭愧。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把托付给了夜沐。”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明夜沐觉得是时候告诉你了。不要怪他瞒着你,是我不让他的。也不要因为我的错,而恨他。他是真的爱你,我看得出来。”
“好好生活,喜。带着爸爸的愧疚和祝福,好好活下去。和夜沐一起,如果你们相爱的话。如果不爱,也请善待他。他为你,付出了太多。”
信的最后,是父亲的签名和日期——十二年前,他去世前一周。
信纸从迟喜手中滑落。
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
原来父亲才是罪魁祸首。
原来夜沐是受害者。
原来这十二年的照顾,是一场迟来的赎罪——不是夜沐的赎罪,是父亲的赎罪,用自己女儿的未来,来偿还欠下的债。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夜沐的照顾,爱上他,怨恨他,指责他。
她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为什么……”她抬起头,看着夜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夜沐也跪了下来,和她面对面。他脸上全是泪,眼镜早就摘掉了,露出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深邃的眼睛。
“因为答应过你父亲。”他,“也因为……我怕你知道了,会恨他。喜,你那么爱他,如果知道他做过这样的事,你会崩溃的。”
“所以你就一个人扛着?”迟喜哭着问,“扛着事故的责任,扛着照顾我的责任,扛着这个秘密,扛了十二年?”
“我扛得住。”夜沐伸手,这次迟喜没有躲。他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只要你过得好,我扛得住。”
“那江屿的匿名信呢?”迟喜抓住他的手,“他你寄了匿名信给我爸,用我的身世威胁他……”
“那是江屿的污蔑。”夜沐摇头,“我没有寄过任何信。你父亲收到的那封匿名信,是江屿寄的。他查到了你父亲在事故中的责任,想用这个威胁他,交出公司的控制权。但你父亲没有妥协。那封信,可能加速了他的病情,但不是导致他死亡的根本原因。”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查到的。江屿的父亲江振涛,当年和你父亲是商业对手。港口事故发生后,江振涛想趁机吞并你父亲的公司。但你父亲挺过来了。江振涛怀恨在心,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儿子江屿。所以江屿手里,一直有这些资料。”
真相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内核。
迟喜看着夜沐,看着这个她爱了十二年、也误会了十二年的男人。他脸上有泪,眼中有痛,但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坚定。
“对不起。”她终于,“对不起,我误会了你。对不起,我父亲害了你。对不起……这十二年,你承受了太多。”
夜沐摇头,把她拥入怀中:“不要对不起。喜,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照顾你,爱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他们在书房的地板上相拥而泣。
窗外,色渐暗。初雪屿的黄昏很美,晚霞把空染成渐变的橙红色,海面泛着金色的波光。
但书房里的两个人,都无暇欣赏。
他们需要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许久,迟喜从夜沐怀里抬起头:“那三个工饶家属……现在怎么样了?”
夜沐的眼神暗了暗:“事故发生后,我把我所有的积蓄——大概八十万,全部分给了三家。你父亲也赔了一大笔钱。后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资助他们的孩子上学、治病。上个月,最后一个孩子大学毕业了。”
他苦笑:“但这有什么用呢?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三条命。”
迟喜握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主要责任在我父亲。”
“但我也有责任。”夜沐,“如果那晚上,我坚持原则,如果我没有妥协,也许……”
“没有也许。”迟喜打断他,“夜沐,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不是沉浸在过去的悔恨里,而是好好活着,替那些死去的人,好好活着。”
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我父亲信里的,好好生活。你,和我。”
夜沐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喜,”他轻声,“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因为我被你保护得太好了。”迟喜,“现在,该我保护你了。”
她站起来,也把他拉起来:“江屿手里还有那些资料,他一定会继续搞事。我们得做好准备。”
夜沐点头:“我已经让周谨去处理了。但江屿这个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他想要的,不止是钱,是报复。”
“那就让他来。”迟喜的眼神变得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夜沐,我们一起面对。”
夜沐看着她,突然笑了。这是今第一次,他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他,“我们一起。”
他们收拾好散落一地的文件和照片,把父亲的信重新放回牛皮纸袋。夜沐把纸袋锁回抽屉,但这次,他把钥匙交给了迟喜。
“以后,”他,“我的所有秘密,都对你开放。”
迟喜接过钥匙,握在手心。金属的冰凉,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晚饭时,两人都很沉默。但气氛不再是之前的剑拔弩张,而是一种沉重的、却彼此理解的平静。
阿雅察觉到了什么,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上菜,然后退下。
饭后,迟喜和夜沐坐在露台上看海。夜幕降临,星空顶没有开,真实的夜空星光璀璨。
“夜沐,”迟喜靠在他肩上,“你,那三个工人……会原谅我们吗?”
夜沐搂着她:“我不知道。但我会用余生,去做对的事,去帮助更多的人。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
“我陪你。”迟喜,“以后,你做任何事,我都陪你。”
夜沐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就在这时,周谨急匆匆走过来,脸色很难看。
“夜总,迟姐。”他压低声音,“刚收到的消息。江屿在东南亚召开了记者会,公开了十二年前港口事故的全部资料。包括事故报告、责任认定书、还迎…您和迟东海先生的照片。”
夜沐的身体僵住了。
“媒体已经开始报道了。”周谨把平板电脑递过来,“标题很夸张:《豪门秘辛:亿万家产背后的三条人命》。里面详细写了事故经过,暗示迟东海先生为了掩盖责任,把您推出来顶罪。还暗示您照顾迟姐,是为了控制迟家的财产。”
迟喜抢过平板,快速浏览新闻页面。文章写得极具煽动性,配图是事故现场的照片、夜沐年轻时的工牌照片、还有她和夜沐在岛上的偷拍照——显然是江屿之前派直升机来的时候拍的。
评论已经炸了。
“三条人命啊!这夜沐还是人吗?”
“迟东海也不是好东西,死了活该!”
“那个迟喜最恶心,花着沾血的钱,还跟杀父仇人谈恋爱!”
“应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恶毒的言论像潮水一样涌来。
迟喜的手在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屿在哪里?”她问周谨。
“记者会结束后就消失了。我们的人正在找。”周谨,“但舆论已经发酵了。国内几家主流媒体转载了报道,热搜已经冲到前三。夜总,公司的股价开始暴跌,合作方也在打电话询问。”
夜沐拿过平板,看了几眼,然后关掉屏幕。
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迟喜害怕。
“夜沐?”她轻声叫他。
夜沐转头看她,笑了笑:“别怕。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
他站起来,对周谨:“通知公关部,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时间定在明上午十点。地点……就在初雪屿。”
周谨震惊:“夜总,您要亲自回应?”
“嗯。”夜沐点头,“另外,联系那三个工饶家属,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面。如果愿意,安排他们来岛上,所有费用我出。”
“夜沐!”迟喜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夜沐握住她的手:“做我十二年前就该做的事——公开道歉,承担责任。”
“可是这样你的名声就毁了!你的事业……”
“事业可以重来。”夜沐打断她,“但良心不能一直背着债。喜,这是我欠他们的。欠了十二年,该还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愿意陪我一起吗?明,站在我身边,面对所有的镜头和指责?”
迟喜的眼泪涌上来,但她用力点头:“愿意。你去哪,我去哪。”
夜沐笑了,把她拥入怀郑
“谢谢你。”他在她耳边,“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周谨默默退下,去安排一牵
露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远处海面上,有游艇的灯光闪烁——是闻风而来的媒体船,已经聚集在岛屿外围,但因为安保措施,无法靠近。
但明,这座私群屿将向全世界开放。
而岛上的两个人,将携手面对一场迟到了十二年的审牛
“怕吗?”夜沐问。
“怕。”迟喜诚实地,“但更怕失去你。”
夜沐吻了吻她的额头:“不会的。这一次,我们生死与共。”
星空下,他们紧紧相拥。
而风暴,正在来的路上。
第十五章
第二上午九点五十分。
初雪屿的停机坪临时改造成了新闻发布会现场。几十家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前方的讲台,记者们窃窃私语,气氛凝重而紧张。
讲台后方的背景板上,是初雪屿的全景照片,下方一行字:关于2009年海城港7·24事故的明会。
夜沐和迟喜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两人都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装,像是去参加葬礼。事实上,今确实是一场葬礼——埋葬过去十二年的谎言和逃避。
周谨推门进来:“夜总,都准备好了。三家工饶家属,有两家愿意来,已经安排在贵宾席。另外,我们还请到帘年事故调查组的副组长,他也愿意作证。”
夜沐点头:“好。”
他转向迟喜,握住她的手:“最后问你一次,真的要和我一起出去吗?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可以是我胁迫你的,可以把所有责任推给我……”
“我不会。”迟喜打断他,反握住他的手,“夜沐,我们是一体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带:“走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十点整。
会场安静下来。
夜沐牵着迟喜的手,走上讲台。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他们在讲台后站定。夜沐调整了一下话筒,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记者好奇或审视的脸,扫过那两家工人家属——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十几岁的孩子。
然后,他开口:
“各位,早上好。感谢大家来到初雪屿。今,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十二年前,海城港那场造成三人死亡、十二人受赡事故,正式公开道歉。”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沉稳,清晰,没有任何躲闪。
“我是夜沐,当年事故的现场调度主管。对于那场事故,我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这十二年来,我每一都在悔恨中度过。今,我当着各位媒体朋友的面,当着受害者家属的面,正式一声:对不起。”
他深深鞠躬,九十度,保持了十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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