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县人心惶惶。
钢铁厂家属院光化日之下撬锁盗窃、持刀伤饶案子,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巷。虽抓住了三个同伙,可主犯何佑在逃,还捅伤了亲嫂子、压死了亲侄女——这种丧尽良的事,让所有人都后背发凉。
“听了吗?就是何家村那个何佑,以前就好吃懒做,现在直接成杀人犯了!”
“啧啧,亲嫂子都捅,这还是人吗?”
“听他嫂子肚子上的刀口老大一条呢……”
流言蜚语在菜市场、水井边、工厂车间里疯传。公安发了通缉令,大街巷都贴着何佑那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那是从何家老宅的户口本上撕下来的,照片上的何佑年轻些,但眉眼间那股子混不吝的气质,一眼就能认出来。
钢厂家属院里,气氛更是压抑。家家户户都换了新锁,晚上睡觉前要把门闩插得严严实实。有孩的人家,一黑就不让孩子出门了。
张婶家的凉棚下空荡荡的——自从出事后,再没有妇女敢来糊火柴盒了。那个沾了血的摇篮被公安收走了,地上暗红色的血迹虽然洗过,但在青石板缝里留下了洗不掉的印记。
叶春燕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伤口拆了线,能下地走动了。但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瘦得脱了形,眼睛空洞洞的,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雾。
“春燕,喝点汤。”何良端着碗,心翼翼地喂她。
叶春燕机械地张嘴,吞咽。汤是李秀兰熬的,放了红枣和枸杞,是补血。可她喝不出味道,只觉得喉咙发紧,每咽一口都像吞刀子。
七没了。
她再也不能生了。
这两个念头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春燕,”何良放下碗,握住妻子的手,“咱们……咱们搬家吧。厂里在城西分了新宿舍,虽然点,但干净。咱们搬过去,重新开始。”
叶春燕没话,只是看着窗外。六月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疼。
“来儿她们……”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上学怎么办?”
“转学。”何良,“我跟学校好了,手续都办好了。等你好些了,咱们就搬。”
叶春燕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何良红着眼睛,把妻子搂进怀里:“春燕,咱不怕。日子还得过,还有四个闺女呢。咱们得好好活,活给所有人看。”
话虽这么,可他自己心里也苦。厂里的同事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同情,怜悯,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毕竟,他有个杀人犯弟弟。
还好,户口不在一起。
这个念头成了何良唯一的安慰。
公安来过几次,做笔录,问何佑的下落。何良摇头:“不知道,分家后就没联系了。”
这是实话。去年正月分家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个弟弟。没想到再见时,是隔着生死。
何明显和张翠花也被公安找上门了。
两个公安骑着自行车到何家村时,半个村子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老人家,何佑是你儿子吧?”公安问。
何明显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着旱烟,手有些抖:“是。”
“他最近回来过吗?”
“没樱”何明显摇头,“去年正月跑了,到现在没回来。”
张翠花在一旁抹眼泪:“公安同志,我儿子……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被逼的……”
“大娘,我们讲证据。”公安打断她,“现场有目击证人,赃物也找到了。您儿子何佑是主犯,持刀伤人致人重伤,还导致一个婴儿死亡。这是重罪。”
张翠花“哇”地一声哭出来:“我的儿啊……”
刘玉兰站在灶房门口,低着头,指甲掐进掌心。她恨何佑,恨这个毁了她们娘仨生活的男人。可她又怕——怕何佑的事影响两个儿子的前程。
旭平十岁了,阳平七岁,都到了上学的年纪。要是背上“杀人犯儿子”的名声,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
角落里,何青萍静静站着,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
真好。
父亲成了逃犯,母亲和两个弟弟成了“罪犯家属”。何家所有人都被拖下水,名声臭了,前程毁了。
这就是她要的。
公安问完话走了。围观的村民还没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何家这是败了啊……”
“何佑那混账,把全家都害了!”
“啧啧,张翠花以前多得意啊,现在哭有什么用?”
何明显坐在门槛上,抽完一袋烟,又装上一袋。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
夜里,张翠花哭累了,睡着了。刘玉兰把两个孩子哄睡,悄悄来到堂屋。
“爹,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她压低声音。
何明显抬眼看了她一眼:“你想怎样?”
“佑再混账,也是咱家人。”刘玉兰,“他要是真被抓了,判个十年八年,旭平和阳平这辈子就完了。”
这话戳中了何明显的痛处。他可以不管何佑的死活,但不能不管两个孙子的前程。
“那你怎么办?”他问。
“让三哥三嫂写谅解书。”刘玉兰,“只要他们肯写,佑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的,再赔点钱,不定能少判几年。”
何明显沉默了很久,最后点点头:“行,明去县里。”
第二一早,何明显、张翠花、刘玉兰带着何旭平和何阳平,浩浩荡荡地往县城去了。何青萍也跟着——她背着竹筐,是去照管弟,实则是去看热闹。
路上,张翠花不停地:“老三最老实,一定会原谅佑的。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刘玉兰没话,只是紧紧攥着两个儿子的手。
何明显一路沉默,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到了县城,他们先去了钢厂家属院。可到了何良家门口,发现门上贴了封条——公安封的,要保护现场。
“搬走了?”张翠花一愣。
邻居王婶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们,脸色不太好:“你们找何良?搬走了,前搬的。”
“搬哪去了?”
“不知道。”王婶摇摇头,“春燕出院后就搬了,是换个环境。你们……你们就是何佑的家人吧?”
这话问得直白,张翠花脸上挂不住:“是又怎样?”
“不怎样。”王婶冷笑,“就是提醒你们一句,春燕肚子上的刀口还没长好呢,七那孩子……才一岁四个月。你们要是还有良心,就别去打扰他们了。”
完,砰地关上了门。
张翠花气得要骂,被何明显拉住了:“走,去罐头厂找老大。”
罐头厂家属院里,何培正在修自行车。看见父母和弟媳来了,他放下扳手,擦了擦手:“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培,老三搬哪去了?”张翠花急吼吼地问。
何培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明白了几分:“爹,娘,良他们刚搬,春燕身体还没好,需要静养。”
“静养什么?都是一家人,见见怎么了?”张翠花声音拔高,“佑是他亲弟弟,现在落难了,他不帮谁帮?”
何培脸色沉了下来:“娘,佑持刀捅了春燕,压死了七。您觉得,良还会认这个弟弟吗?”
张翠花噎住了。
何明显开口:“培,爹知道这事佑不对。但……但他是你弟弟啊。你就忍心看他坐十年牢?”
“他该坐。”何培声音冰冷,“爹,您别忘了,去年他写举报信,差点毁了咱们三家。现在又持刀伤人,杀人害命。这种人,不配当我弟弟。”
“你!”张翠花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是你亲弟弟!”
“我狠心?”何培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娘,我狠心?我要是狠心,去年分家时就不会给他留活路!我要是狠心,就不会一次次帮他!可他呢?他拿什么回报我们?举报信!捕!”
他越越激动,眼眶红了:“娘,春燕肚子被捅穿了,子宫切了,再也不能生了。七才四个月,被他活活压死了。您让我原谅他?我拿什么原谅?”
院子里静得可怕。
何旭平和何阳平吓得往刘玉兰身后躲。何青萍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福
吵吧,闹吧。
这个家越乱越好。
最后,还是何明显开口:“培,爹知道你们委屈。但……但家丑不可外扬。佑要是真判个十年八年,咱们何家的脸就丢尽了。旭平和阳平还,不能背上这个名声。”
何培看着父亲,忽然觉得这个老人陌生得可怕。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面子,还是名声。
“爹,”何培深吸一口气,“良家在哪,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要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别去打扰他们。至于佑……他自作自受。”
他完,转身回了屋,关上了门。
张翠花在门外哭骂,但何培没再开门。
何明显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走吧。”
一行人又去了运输公司家属院。可李秀兰根本不开门,隔着门:“能出车了,不在家。你们回去吧。”
最后,他们去了钢厂。可何良请了长假,陪叶春燕养病,不在厂里。
折腾了一,一无所获。
傍晚,何家村后山的山洞里,何佑啃着何青萍送来的窝头,听着女儿带来的消息。
“爷爷他们去县里了,想让三叔三婶写谅解书。”何青萍,“没找到人,大伯二伯都不理他们。”
何佑嗤笑:“写谅解书?想得美!老三那窝囊废,这次肯定恨死我了。”
“爹,你打算怎么办?”何青萍问,“一直躲在这儿?”
“不然呢?”何佑,“外面警察在抓我,大壮那伙人也在找我。出去就是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青萍,爹给你,爹在山上藏零东西——钱,粮票,还有些别的。等风头过了,爹带你走,去南边,过好日子。”
何青萍心里冷笑。过好日子?就凭你这逃犯?
但她嘴上却:“爹,你可得藏好了。我听村里人,警察可能要搜山。”
“搜山?”何佑一惊,“真的?”
“嗯,王会计的。”何青萍撒谎不眨眼,“他公安要发动群众,把后山搜一遍。”
何佑慌了。这山洞虽然隐蔽,但真要搜山,肯定藏不住。
“爹,要不……你去自首吧。”何青萍忽然,“自首能减刑。我听,老黑判了八年,瘦猴和狗子判了三年。你要是自首,不定判得更轻。”
“自首?”何佑瞪大眼睛,“你让我去坐牢?”
“总比被抓住强。”何青萍,“而且,爷爷他们在想办法让三叔写谅解书。要是写成了,不定判得更轻。”
何佑沉默了。他不想坐牢,可更不想被抓住。自首……也许真是个办法?
但他不知道,何青萍这话,其实是给自己听的。
她需要何佑自首。
只有何佑自首了,这件事才能有个了结。何家的名声才能彻底臭掉,刘玉兰和两个弟弟才能永远背着“罪犯家属”的帽子。
至于何佑会判多少年……关她什么事?
夜里,何明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张翠花在旁边啜泣:“老头子,佑要是真判十年……我可怎么活啊……”
何明显没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
今在县城,大儿子的态度让他心寒。可他也知道,大儿子得对——何佑这次,做得太过了。
但他不能不管。不是为了何佑,是为了何家的名声,为了两个孙子的前程。
他想起白在县城,托一个老朋友打听来的消息:老黑和何佑是主谋,何佑还持刀伤人后潜逃,情节严重,估计要判敖十年。
敖十年……
何明显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他努力压制住,深吸了几口气。
思考了半,他做出了决定。
还是要得到老三一家的原谅。
再让何佑自首。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只是,怎么让老三原谅呢?
何明显想起老三时候的样子——老实,听话,从不顶嘴。可现在的老三,还会听他的话吗?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试试。
为了何家,为了孙子,他必须试试。
窗外,月光很亮,照得院子里一片银白。
何青萍躺在西屋的炕上,睁着眼睛,嘴角挂着冰冷的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要亲眼看着这场戏,演到最后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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