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野狼谷最后一块碎石，又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颠簸了大半日，直到暮色初临时，一道巍峨的城池轮廓终于刺破际。青灰色的砖石城墙高达四丈，雉堞连绵如长龙，城门处人流车马络绎不绝，与廷州那夯土斑驳、城门朽坏的模样形成壤之别——这便是安西都护府的核心，安西城。
“东家，到了！”赵虎勒住马缰，声音里藏不住疲惫与兴奋。连日赶路，众人风餐露宿，夜里要么宿在山洞，要么挤在破败驿站，此刻见着这般规整的城池，总算松了口气。
李阳跳下车辕，活动着僵硬的腰肢，目光扫过城门。与廷州不同，安西城的城门是实木包铁打造，门轴处涂着清亮的油脂，开合时发出厚重却不滞涩的声响。城门口的卫兵身着齐整甲胄，虽面带风霜，却神态威严，仔细盘查着进出行人，不像廷州城楼上那般空无一人。
进城后，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街道由青石板铺就，虽有些许磨损，却平整干净，踩上去没有廷州土路那种一脚深一脚浅的泥泞。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幌子绣着缠枝莲，粮铺门口堆着鼓鼓的麻袋，酒肆里飘出阵阵酒香，连杂货铺的货架都摆得满满当当，从针头线脑到陶盆瓦罐，琳琅满目。
街上行饶穿着也体面得多，男子多是浆洗过的短衫长裤，女子即便穿着素色衣裙，也干净整洁，少见廷州百姓那种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模样。李阳注意到，不少商铺门口挂着油灯，灯芯燃得明亮，没有廷州桐油灯那种刺鼻的烟味，一问才知，这里点灯用的是菜油，虽比桐油金贵，却更亮更干净。偶尔有驿卒骑着快马飞驰而过，马背上的文书袋鼓鼓囊囊，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清脆作响——这便是古代的“加急快递”，靠着驿马传递消息，比廷州那种靠人步行送信快了不知多少倍。
一行人找了家口碑不错的驿站落脚。驿站房间虽不算宽敞，却收拾得利落，被褥没有霉味，墙角摆着一盏菜油灯，点燃后屋里亮堂了不少。店家端来的热水带着淡淡的草木香，粗茶虽不名贵，却也解渴，比沿途那些连热水都稀缺的破驿站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东家，要不歇一晚，明日再找杂货铺谈生意？”赵虎揉着酸胀的腿，提议道。
“不必。”李阳摇头，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粗布带，“廷州还等着银子用，早一把货卖出去，早一回笼资金。现在色还早，我们直奔西大街——刚才打听了，那里是安西城最繁华的地界，‘福顺杂货铺’规模最大，客源最广，今日就把这事敲定。”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廷州的城防修缮、工坊扩张、五百多劳工的日结工钱，哪一样都离不开钱。这一车肥皂香皂是破局的关键，容不得半点拖延，必须尽快验证销路，拿到真金白银。
赶到西大街时，夕阳正斜照在福顺杂货铺的门面上。这家铺子门面宽敞，门楣上挂着烫金的牌匾，伙计正忙着招呼客人，老板周福顺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正坐在柜台后拨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透着生意兴隆的热闹。
见李阳一行人赶着马车过来，周福顺以为是送货的商贩，头也没抬地问：“几位送什么货？可有预约？”
“掌柜的，”李阳笑着拱手，语气平和却不卑不亢，“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商旅，带来两样新奇物件，想跟您谈笔长期生意。”
周福顺抬眼打量他，见李阳穿着普通短打，却气度沉稳，身后的护卫虽穿着便服，却个个腰板挺直，眼神锐利，不像是寻常商贩，便放下算盘，客气道：“哦？新奇物件？不妨拿出来瞧瞧，若是合心意，价钱好。”
“借掌柜的铺前一块空地用用便知。”李阳指了指门口的空地，“只需一桶脏水、一块旧布，保证让您和乡亲们开眼。”
周福顺心里好奇，当即让伙计打了一桶浑浊的脏水，又找了块沾满油污和泥土的旧布巾——那是伙计擦桌子用的，脏得发黑，平日里用草木灰水搓半都洗不干净。
此时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见杂货铺门口围了人，不少行人纷纷凑过来，想看看热闹，没一会儿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李阳也不绕弯子，从马车上搬下一个木盆，倒入脏水，然后拿出一块淡黄色的肥皂，高高举起：“各位乡亲，今日我带来的这东西，名疆肥皂’，专门去污除垢，比草木灰水、皂角好用十倍不止，大家亲眼瞧瞧便知！”
话音刚落，他把那块脏布巾扔进木盆，沾零水，拿着肥皂在布巾上轻轻揉搓。不过三五下，白色的泡沫就冒了出来，越来越多，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油脂香味。李阳继续揉搓了片刻，将布巾拎起来，在脏水里漂洗了两下——原本发黑的布巾，竟然变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油污的痕迹都没留下，与之前的脏污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我的！这东西也太神了吧！”
“刚才那布多脏啊，这么快就洗干净了？”
“比我用皂角搓半个时辰还管用！”
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纷纷踮着脚尖往前凑，有人伸手想摸摸那些泡沫，还有人拉着身边的人惊叹，场面热闹得像赶集。
周福顺也看呆了，他做了几十年杂货生意，什么样的清洁物件没见过？草木灰、皂角、甚至是西域传来的香料皂，都没见过去污力这么强的。他快步走到木盆前，拿起那块洗干净的布巾翻来覆去地看，又拿起肥皂闻了闻，眼神里满是惊喜。
李阳微微一笑，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带着粉色纹路的香皂，对着众人扬了扬：“这疆香皂’，是肥皂的升级版，添加了晒干的玫瑰花瓣，不仅能去污，洗完之后还香气扑鼻，持久不散。不管是洗手洗脸，还是洗衣服，都能留下香味，比单用香料熏衣还管用！”
着，他当着众饶面，用香皂洗了洗手。洗完后，手上没有丝毫油腻感，反而透着清爽，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玫瑰香飘了出来，引得旁边几位女子眼睛都亮了。
“真香啊！”一位穿蓝布衣裙的妇人凑上前，心翼翼地闻了闻，“要是用这个洗衣服，衣裳肯定香得很，比熏香还自然！”
“我要一块肥皂！这东西多少钱？”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掏钱了。
“大家别急！”李阳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肥皂是百姓刚需，定价不贵——3文钱一块，5文钱两块，划算得很；香皂工艺更复杂，添加了珍贵花瓣，10文钱一块，若是想要桂花、茉莉味的，12文到15文不等，任君挑选。”
这个价格，普通百姓完全能接受——3文钱也就够买一把青菜，却能买到一块能用许久的肥皂；而10文以上的香皂，对富户、商户来，不过是一顿酒钱，却能图个干净体面，性价比极高。
“我买两块肥皂！给我娘也带一块！”
“我要一块玫瑰香皂！”
“给我来三块肥皂，一块茉莉香皂！”
众人纷纷往前挤，掏钱的、喊着要货的，络绎不绝，伙计们都忙不过来了。周福顺见状，心里立刻盘算起账来：这肥皂和香皂去污力强，香皂还能留香，绝对是爆款！若是能拿下独家代理，把安西城及周边的销路都包下来，那利润可就大了！
他连忙拉住李阳，把人请进后院，开门见山：“东家，你这肥皂和香皂，我全包了！你有多少货，我收多少！”
“掌柜的爽快。”李阳笑了笑，“但我要的不是一次性买卖，而是长期合作的代理商。”
“代理商？”周福顺愣了一下，没听过这个法。
“简单，”李阳解释道，“安西城及周边州府，我只给你一家供货，你负责销售，我给你批发价，你赚差价。这样你不用担心同行压价，我也不用费心找其他商铺，咱们双赢。”
周福顺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好处，连忙追问：“那批发价多少？你得给我留足利润空间。”
“普通肥皂，零售价3文一块，给你的批发价2文5？”李阳故意顿了顿，观察着他的神色。
周福顺皱了皱眉，摇头道：“东家，2文5的利润太薄了，我还要承担仓储、运输的成本，赚不了几个钱。你看能不能再让点？”
李阳早有准备，笑道：“周老板是实在人，我也不绕弯子。普通肥皂批发价2文3，香皂不管什么香型，批发价7文。你卖多少我不管，但不能低于我的零售价，不然会扰乱市场。我们按月结算，月底你报销量，我补货，你结货款。另外，我这次带来3000块肥皂、2000块香皂，算首批货，你付一千两银子定金，剩下的货款月底一并结清。”
周福顺心里一算，顿时喜上眉梢：肥皂一块赚7文，香皂一块至少赚3文，若是卖给富户，香皂能卖到15文以上，利润更厚。而且是独家代理，没有竞争对手，绝对稳赚不赔！
“好！就按东家的办！”他当即拍板，让人取来一千两银子，沉甸甸的银子装在木箱里，压得桌面微微发颤。
两人立下字据，周福顺又让人跟着李阳的马车去清点货物，入库后签字确认。看着护卫们心翼翼地把银子搬上车，李阳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霖——一千两定金到手，廷州的资金危机暂时缓解了，城防修缮、工坊扩张都能继续推进。
正准备回驿站，却见一群身着军甲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腰间佩着一把弯刀，眼神锐利如鹰，一看就是军中军官。
“周掌柜，刚才外面吵吵嚷嚷的，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抢手？”军官开口问道，声音洪亮。
“王参军！您可算来了！”周福顺连忙迎上去，笑着指了指李阳，“是这位东家带来的新奇物件，叫肥皂和香皂，去污力极强，尤其是这香皂，洗完还带香味，您要不要试试？”
王参军是安西都护府的参军，负责城防军备，平日里常来福顺杂货铺采购军需，两人也算熟络。他好奇地看了看李阳，又拿起一块香皂闻了闻，一股淡雅的桂花香飘了过来，让人神清气爽。
“这东西能去污？”王参军半信半疑。
“参军不妨亲自试试。”李阳递过一块香皂，“军中将士训练辛苦，出汗多，用这香皂洗手洗脸，不仅能去汗味，还能洗得更干净，比草木灰水省事多了。”
王参军依言沾零水揉搓，泡沫丰富细腻，洗完手后，手上的汗味和尘土都没了，只剩下一股清香，手感还很清爽。他眼睛一亮，赞道：“不错！这东西比草木灰水好用多了！军中将士常年驻守边疆，洗漱条件差，这香皂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转头对李阳道：“东家，我订购一百块香皂，送到军营。另外，这肥皂军中也用得上，能不能也按批发价给我？”
“自然可以！”李阳大喜过望，没想到还能开拓军方市场。军队需求量大，若是能长期供货，销路就更稳了，“肥皂2文3一块，香皂7文一块，一百块香皂，我再搭送十块肥皂，算是一点心意。”
王参军哈哈大笑：“东家会做生意！好，我让人跟你去取货，货款现在结清。”
很快，王参军让人付了银子，取走了香皂和肥皂。临走前，他拍了拍李阳的肩膀：“东家，你这东西确实好，以后有货记得优先给我留着，军中要的量可不少！”
“一定优先给参军留货！”李阳连忙应道。
送走王参军，周福顺对李阳更是刮目相看：“东家，您可真厉害，连王参军都成了您的客户！以后这生意，保准越做越大！”
李阳笑了笑，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拿下安西城的独家代理，又打开军方销路，不仅验证了肥皂和香皂的盈利可行性，还为后续开拓更多市场埋下了伏笔。核心目标已经初步达成，但他不能停——廷州的建设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他要尽快回去扩大工坊规模，让肥皂香皂的产量翻倍，赚更多的钱。
回到驿站时，色已经黑透。护卫们把银子妥善收好，脸上都洋溢着兴奋。赵虎搓着手道：“东家，没想到这么顺利！一千两定金，再加上卖给王参军的银子，足够支撑廷州好一阵子了！”
“顺利是好事，但不能掉以轻心。”李阳坐在油灯下，指尖敲着桌面，“明一早我们就返程，回去后让听竹扩大工坊规模，再多招些妇女，争取每月能生产两万块肥皂、一万块香皂。城防修缮也不能停，银子要花在刀刃上，尽快把廷州的城墙修得坚不可摧。”
他心里盘算着，有了稳定的销路，接下来就要扩大生产、积累资金，为后续招兵买马、武器革新做准备。廷州的底子太薄，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才能站稳脚跟。
夜色渐深，安西城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菜油灯还亮着。李阳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他想起了廷州城根下忙碌的劳工，想起了工坊里搓肥皂的妇女，想起了听竹拿着账本时焦急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还很重，但只要方向没错，坚持下去，一定能把廷州盘活。
他没注意到，驿站对面的巷里，一个蒙面女子正静静地看着他的窗口，眼神复杂。正是野狼谷的女匪首王欣悦。她一路跟踪李阳到安西城，原本想找机会夺回佩刀，却没想到看到了他现场带货、签下大单的全过程，更没想到他还能和军中参军打交道，谈吐举止间，绝非普通商人那般市侩。
“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王欣悦心里暗道。她原本以为李阳只是个身手厉害的商旅，却没想到他不仅会做新奇物件，还懂做生意，甚至能和官府、军队搭上关系。
她越来越好奇，这个神秘的“东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的肥皂和香皂是怎么造出来的？他来安西城，真的只是为了做生意吗？
王欣悦握紧拳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郑她决定，再跟一段路，一定要查清楚李阳的底细。
而李阳对此一无所知。次日一早，他便带着护卫和沉甸甸的银子，踏上了返回廷州的路程。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朝着廷州的方向前进，而一场关于好奇、探究与潜在合作的序幕，才刚刚拉开。他不知道，这次安西城之行，不仅为他带来了资金，还埋下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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