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阴湿,入夜更添寒凉。
许宴知夜中发了高热,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上,浑身无力,意识模糊。
梦断断续续,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像向上蔓延望不到头的高塔,将她困住难寻出路。
彻底从梦境中醒来时已是亮,方楚怀已经在用早膳,瞥见许宴知裹紧的被子终于有了动静,戏谑开口:“你倒是好睡眠,一觉睡到现在。”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住惯牢房了呢。”
许宴知里衣被汗洇湿,她在被子里缓了缓才慢慢坐起身,盘腿坐在榻上对上方楚怀的视线:“丞相府事务繁杂,难得有机会能好好休息自是要睡饱,不像方大人一贯事务清闲,自是体会不到。”
方楚怀冷哼一声:“不用在我头上扣懒政的帽子,该做的事我哪一件没做?你大可让都察院去查。”
许宴知浑身乏力,扫一眼桌上的简单早膳胃口缺缺,她身子往后靠在墙上,“不该做的你也没少做。”
方楚怀:“凡事都要讲证据,许大人总不好空口白牙就污蔑吧?”
许宴知干脆又躺下去,“是不是污蔑你我心知肚明。”
“不如将你那屏风移个位,整日一睁眼就要与你碰面实在影响心情。”
方楚怀挑眉冷嘲:“挡住我还怎么看你狼狈?”
“有本事就让你的人也搬个屏风来,啊,对了,这里不是大理寺和都察院,谁会买你的账?”
“你的人恐怕连进来都成问题,更何况是给你添置用具。”
许宴知面上淡淡,不大在乎方楚怀的话,“真能让我死在这儿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不过是稍许狼狈罢了,道轮回,总有你狼狈的时候。”
许宴知一侧头,挑眉道:“你有胆子在这儿杀我吗?”
方楚怀自然不敢在这杀许宴知,一旦许宴知在这牢里有生命危险,那这笔账只会算在方楚怀头上,许宴知一派官员拼死也会和他斗得你死我活暂且不,届时圣上又会如何看待世家势力?
“许大人笑了,你我同朝为官,自是同僚,何来我害你性命之?”
许宴知轻嘲一笑,再次合上眼,“声些,昨夜没怎么睡好。”
方楚怀将筷子重重砸在桌上,“这恐怕做不到了,我这人做事一贯声响大,烦请担待了。”
许宴知不再理会他,浑身潮热再度来袭。
她昏睡时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午时送来的饭食也不曾动过,若不是时不时能看到被子耸动方楚怀真有一刻怀疑许宴知死在牢房中了,直到晚膳时许宴知才从床榻上坐起来。
方楚怀抱着手盯着她看,“许大人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啊。”
许宴知坐在桌前,望着狱卒送来的饭食依旧没什么胃口,但身上乏力再不吃些东西怕是今夜难捱,她拿起筷子,慢悠悠回一句:“方大裙是担心我,”停顿几秒后轻声嗤笑,“莫不是方大人好男色?”
“我这人虽没什么大才,皮相倒是尚可。”
“难怪惹方大人挂怀。”
方楚怀面色不大好看,“许大人还真是嘴上吃不了一点亏。”
饭菜入口味如嚼蜡,许宴知心下无奈但还是逼着自己吃进去。
饭后又有人给方楚怀送东西来,牢房内的布置比客栈厢房还齐全一些,前来探望之人换了好几拨,反观许宴知这边冷冷清清无人探望,牢房陈设相比起来实在寒酸。
许宴知没力气计较这些,只想挨过今日。
“渡危?渡危?”
恍惚中听见有人唤她,她慢慢睁开眼,李忠明正坐在她榻旁伸手摸她额头,“你额头怎么这么烫?”
许宴知扯了扯他衣袖,“声音些。”
李忠明:“放心,我把方楚怀弄晕了,得亮才醒的过来了。”
洪辰溪上前低声道:“刑部没多少我们的人,想进来探望要费些功夫,怕他们暴露身份我们只能夜里进来。”
李忠明在一旁的箱子里翻找,“还好阿桃姑娘备了药,不然你这高热非得把人熬傻不成。”
黎仲舒在桌前叹声连连。
许宴知瞥他一眼,“少叹气,气运都叹没了。”
黎仲舒:“哪来的气运?真要有气运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遭罪。”
顾月笙捏了捏黎仲舒肩膀,黎仲舒这才闭嘴不谈。
许宴知反倒笑起来,“行了,都别愁眉苦脸的了,和我外面的情况。”
洪辰溪给她倒了杯水,“外头你强抢人妻的罪名引起不的民怨,舆情尚在我们控制当中,世家那边在找证据洗脱方楚怀和薛瑁的罪名,同时又在暗中推动舆情。”
李忠明:“薛瑁的案子板上钉钉,世家要保薛瑁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罪名推到靳玄锦头上,那东荣府和世家必然对立。”
顾月笙接着:“至于姜姑娘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待舆情控制不住之际就是事态反转之时。”
许宴知点头,道:“宫里什么情况?”
黎仲舒:“我们这边一直有人进宫给你求情,世家那边也是一样,圣上被两边搅得烦了干脆紧闭宫门,不让人进宫了。”
“如你计划的一样,在外人看来圣上是被摘出去的。”
“对了,因着弹劾你的事陆差点被不知情的人打,要不是李忠明碰巧路过,那子怕是得挨一顿。”
“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他也就只能顶着背叛你的骂名了。”
许宴知叹了口气,“此事是委屈他了。”
李忠明把药递过去,“那子要是知道你在牢里是这副模样定是要后悔听你的话。”
许宴知沉默片刻,看向顾月笙,“东西带来了吗?”
顾月笙面露不忍,“你真要如此?”
许宴知伸出手,“给我。”
洪辰溪握住她手腕,“渡危,再想想吧。”
李忠明也劝道:“要不换个法子吧?”
许宴知挣开洪辰溪的手,耐心解释:“没有比这个更有用的法子了,且这个法子若错过此时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师兄,给我。”
顾月笙对上她的眼睛,终是递给她一个瓷瓶。
“渡危——”李忠明还想拦,黎仲舒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宴知将瓷瓶收好,朝他们笑了笑,“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吧。”
“不必担心我,回吧。”
......
翌日,狱卒送来早膳,许宴知不动声色的将瓷瓶中的东西倒入粥碗吃了个干净。
半个时辰后刑部就方楚怀刺杀许宴知一案提人审问,此案已提三司会审,故除新任刑部尚书秋子奚外,吴东泽和李忠明也在场。
堂上的证据刚呈上来,方楚怀正欲开口一旁的许宴知就突然吐血跪倒在地。
堂上大乱,李忠明立马上前查看许宴知情况。
药力发作,许宴知痛意难忍,额头满是冷汗,她紧紧握着李忠明搀扶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对愣在一边的方楚怀道:“方,大人,真是,好,好手段。”
痛意已到脑中,许宴知一口鲜血吐出便彻底陷入昏迷。
吴东泽大发雷霆,“你们刑部便是这样关押饶?”
“秋尚书,此事我会呈报圣上,你最好拿出一个交代来。”
刘文芩赶到时李忠明和吴东泽守在屋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就连刑部的大夫都不得入内。
刘文芩一把脉就猜到缘由,叹声连连给她施针。
片刻后许宴知吐出一口乌血,意识清醒过来。
“你你这孩子,哎——”
她双眼直直望向头顶帷幔,扯了扯嘴角笑道:“刘世叔莫要太过担忧,我心中有数。”
刘文芩无奈摇头,“那我也就不多了。”
“你休息吧,我出去回话。”
“有劳世叔了。”
刘文芩再次一叹,收好药箱走出去。
“许大人这是中毒了,体内毒性已清,但部分毒性入脑导致双目暂时失明,待脑中毒性清除才会复明。”
李忠明一脚踢倒屋外的石柱,“好啊,你们刑部到底还有没有律法可言?”
“如此堂而皇之下毒谋害朝廷命官,我倒要进宫问一问圣上,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秋子奚上前道:“李大人息怒,此事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二位一个交代。”
吴东泽冷笑,“只你们刑部查就怕查不出真凶,此事我都察院有权介入。”
秋子奚面色不变,“有都察院相帮,刑部定当竭力而为。”
李忠明又道:“这人是在你们刑部待不得了,我立马上书圣上,人由大理寺关押,方楚怀有嫌疑在身一并移交我大理寺。”
秋子奚微微垂首:“谨听圣上旨意。”
李、吴二人一道进宫,许宴知暂送回牢中等宫中旨意。
秋子奚亲自送许宴知回牢房,他伸手让许宴知搭着,“许大裙是让下官刮目相看。”
许宴知口吻淡淡:“何止你一人对我刮目相看?”
秋子奚轻笑,“大人的是,是下官眼窄了。”
回牢房后,秋子奚敛下笑意转身离开。
“大人,方家来人了。”
“让他进来。”
秋子奚换下官服,一身素衣文弱书生气,手执毛笔为画题字。
“秋尚书,我家家主不能去大理寺。”
秋子奚冷笑抬眸,“许宴知中毒之事已经让刑部落入被动局面,人家摆明了给刑部泼脏水,你让我怎么办?”
“李忠明和吴东泽已经进宫请旨,你难道要我抗旨不成?”
来人面色不佳,秋子奚将笔扔到他脚边,“奉劝你们安分些,眼下多事之秋,要么你们能有许宴知那般不要命的疯劲儿,要么就安分点徐徐图之。”
“此番对局输赢已定,不如趁早退出来以免折损的更多。”
那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拱手告辞:“秋尚书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转告诸位大人。”
“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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