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嘉这辈子,堪称顺风顺水。
生意场上大杀四方,嘉实商行九州扬名,后头操持的银钱数以万万计,体量媲美国库。
情场上,既无公婆,寄奴脾性又极为温顺......至少在她面前极度温顺。
从来,从来也没有人能当着她的面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袁朗,一个三娘。
两个人把头一撅,性子和两头倔驴一样。
余幼嘉倏地心口一沉,不是不想生气,而是压根生不出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朗在厅中长立,老成肃然,神色坚定,沉声解释道:
“既然妻妹有问,恕我有话直。你一来非长辈,二来我们袁家不高攀,不图三娘嫁妆,不受嗟来之食。”
“我与阿爹的意向是,等他身体好些,会亲自去崇安余家提亲成婚,三娘长辈已去不假,却还有婶娘在世,再不济族中也还有同宗弟弟。”
“不管妻妹从前答应允诺三娘如何金山银山,那是你的事,我们二人不肯受,自然也不低妻妹一等,听从你对我们二人之事指点。”
这话,就差点儿没将‘你别指手画脚’几个字写在脸上。
余幼嘉面色越发不好看,扭头问三娘道:
“三娘,你也如此想?”
三娘踌躇一息,又有些声道:
“阿妹,你别生气。”
“其实就是一件简单事,我心仪袁公子,想嫁给他为妻,我也已同二姐讲过此事,她也随我。”
“至于嫁妆,袁公子的也有道理,本就是你赚的银钱,不给也没什么,我们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余幼嘉不上来自己什么心念,只觉原先盘踞在心头的那口气似乎忽然便散了,再难凝聚起来。
“少不了你的嫁妆。”
许久之后,余幼嘉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我只是,挂怀于你未成婚便拖着病体照顾公婆,旁人见此,会闲话。”
“若是你执意于此,便去长平侯府将五郎喊来,饶是仪礼简单,也算是定下此事,别糊糊涂涂被别人驱使。”
‘驱使’二字,余幼嘉咬的重,袁朗便又是眉峰一紧,震袖扬声:
“不劳妻妹费心,在下回去的路上会去找余五郎,在下也过,不愿意受你给三娘的这份嫁妆。”
“心既有异,话不投机半句多。妻妹如今也不必含沙射影,又张口闭口都是银钱,我等离去便是。”
语罢,袁朗捧手作揖,就要转身离去。
三娘犹豫着看了余幼嘉一眼,便要跟上。
余幼嘉实在是没忍住,冷笑道:
“我给三娘的嫁妆,关你什么事,你还没娶三娘进门,如今便想着安排三娘嫁妆?”
袁朗顿步,回身时已是双目圆瞪,隐有怒色。
寄奴一下挡在余幼嘉身前,却没能阻拦袁朗的怒喝:
“在下敬你是妻妹,话已然十分好听!”
“若不是家中着实无法,我怎会让三娘帮衬?这段时日以来,我一无逾矩,二亦早过三娘长辈的首肯,得到庚帖......”
“你既不答应三娘外嫁,我们二人不要你给的嫁妆难道还不行?你有银钱如何?咱们难道生低你一等,万万事都要你首肯!?”
余幼嘉被寄奴遮挡,看不见正前方的场景,只依稀能瞧见三娘似乎踉跄着拦住袁朗,厅屋中又开始呜咽。
那哭声压住了袁朗的怒意,袁朗沉默几息,似乎冷静下来,带着三娘拂袖而去。
厅屋内霎时陷入一片寂静之郑
余幼嘉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之上,寄奴回身又给她顺了半杯茶水,才道:
“妻主息怒,依我看此子未必是坏心,而是自尊太强......”
“没错,袁家这倔驴脾气乃是一脉相承,我从前同袁炜同窗读书时,他也是如此,生怕占别人半点儿便宜......”
后面那句,并非寄奴之言,而是梅参军眼见袁朗带三娘离开,这才一瘸一拐的进门。
梅参军愁容满面,脸色不比苦瓜好上多少:
“偏生余县令的脾性又一不二,这就是针尖对麦芒。依我看余三娘子对袁家子颇为心仪,往后这袁家子与余三娘子只怕是困苦而死,也不会再进此门,和断亲无异了......”
余幼嘉心头一跳,又想起呆呆笨笨的三娘,下意识道:
“她敢?!”
余幼嘉此番动怒,一来是觉得袁家子不重视三娘,二来也是想施压袁家子,让他早些迎娶三娘,免得三娘为袁家奔波,却只在旁人心中留个傻姑娘的名头。
三娘带着体面的嫁妆嫁给袁家,袁家落魄,若贴补些许,定然更记余家之好,往后更善待三娘几分。
她已如此打算,三娘若是不晓得她的用心,还想着断情,那她当真是......
余幼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梅参军仍是唉声叹气:
“什么敢不敢的.....袁家要是‘识相’,难道还能混成今日的模样吗?”
“名节,风骨,清白,中正,他们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饶是带着大笔嫁妆过去,他们也不会动用媳妇嫁妆。”
“唉,其实不是良配,但袁家子若是以为余三娘子身上有缺,还愿意如此行径,也勉强算良配,唉......”
“三两头吵,今日更是吵了个大的,我当真是想回宣城,不想在此处公务了,我不行啊,我当真是不行啊......”
余幼嘉沉默,再沉默,终究是忍着头疼对寄奴道:
“派个人瞧瞧袁家子带三娘去何处,有没有去找五郎。”
放心不下,当真是放心不下。
先前在崇安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放任三娘稀里糊涂,一无所有的嫁出去,什么都不管,那反倒才不像她。
若是没有照看好三娘,既对不起白氏,也对不起死前仍心念下的余老夫人。
这袁家子怎么能是这个脾性呢?
三娘又怎么能喜欢这种倔脾气呢?
余幼嘉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寄奴却含笑,对梅县令道:
“我见梅公一见如故,可要略备粗茶,清谈一番?”
梅县令拖着腿脚一路从廊下入厅,似乎有些疲累,正想找个位置坐下,猛然听到这话,连忙道:
“不谈不谈,我只是个不中用的鳏夫,哪能同曾名震下的谢上卿清谈......”
“我不行,我真不行,我脑子不好,耳根子也软,被饶舌绕几下,肯定又会被推着糊里糊涂做好多事......”
“如今你们既已病愈,我这几日便要辞行回宣城,我想我媳妇,唉,早知道就不应允笐侯之邀,不然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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